二钢橛从小没娘。不是他压根没娘,而是他爹脾气暴戾,他娘忍受不了家庭的虐待,半夜离家出走改嫁他乡。落得个二钢橛穷家破院,与他爹相依为命。
从农历除夕三更夜到正月初一五更天,周围村庄就渐渐响起了连绵不断的鞭炮声。据说那是大款生意人早起点卯抢风水,放罢炮仗又钻进被窝搂着老婆睡觉去了。
开始的时候还是零星八五,慢慢地就密集起来,如排山倒海,似大潮奔涌。到了五更时分,鞭炮声达到高潮,近在咫尺,震耳欲聋,比上甘岭上的枪炮还密集。
于是人们开始穿上过年的新衣服,点香烛,摆供敬神煮水饺。大街小巷,人们来往穿梭,互致问候,串门拜年。一派祥和气氛,就连平时最爱骂街的村头泼妇,也一扫往日的凶相霸气,逢人三分笑,温柔又可爱。
到了太阳露头的时候,来往串门拜年的人流渐渐稀疏,纷纷汇集到村前的天爷庙广场上,一睹村里一年一度公共放鞭炮的隆重盛况。放鞭炮也叫放炮仗。
村里干部怕群众说领导小气 ,一买就是五千头的腰里红,听说黑火药还掺杂了少量的银粉硝酸钾 ,说声音更响,威力更大。
每年放炮仗都要有一位唱主角的人物出场,那就是前面提到的二钢橛。二钢橛家里穷,打小没有娘 ,觉得人人都看不起他 ,很有些自卑。自从毛遂自荐当上了村里的炮手,觉得自己在村里也是个人物了 ,村里正月初一放炮仗的大权非他莫属,他也自是当仁不让。二钢橛承包放炮仗的任务有三大优势:一是从不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有胆量。二是爬树有绝技,继承了他爹二猴子的基因。三是过年也没有新衣服换,不怕爬树磨破衣服,也不怕被炮仗烟熏火燎。
只见二钢橛腰里扎根牛皮带,抖擞精神,噌噌噌三么两下就爬到了两丈多高的白杨树杈上。他找准了骑坐的位置和姿势,用捆在腰里的麻绳把五千头的火鞭收上去,盘在面前的树杈上。他定定神,燃上一支大熊猫牌香烟,喷云吐雾地抽起来。他看到树下黑压压的男女老少父老乡亲都仰起脖争睹他的风采,如众星拱月一般,心里有一股满满的幸福感、优越感、庄重感、仪式感、存在感。
二钢橛抽罢一支烟,人们终于等到了大戏开锣的时刻。二钢橛一声令下:点火!只听见噼噼啪啪,炮声隆隆,火光闪闪,山摇地动。纸屑满天舞,硝烟随风漫。二钢橛稳坐树杈,双目微闭,心不慌,眼不乱,像一位稳操胜券的大将军。
他有条不紊地往下释放着蓄势待发的鞭炮长龙,燃放在继续,炸响在继续……。二钢橛心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你们家家户户敬神下饺子的时候,放的也不过就是一捆一百头、二百头的小鸡巴么,唯有我才有燃放这一盘五千头真家伙的特权,而且不用花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