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家家插杨柳,始知今日是清明。”在桃红李白的妩媚撩拨下,伴随着田野低飞燕子的呢喃召唤声,清明节沐浴着春雨,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明明艳艳,在牧童的指引下,唱着“清明时节雨纷纷”的童谣,如约而至。
四月的太阳,如同婴儿软绵绵的舌头舔遍青山,青山于是绿了;又似少女素手中的调色盘,不小心轻轻一洒,菜花于是黄了。这样的好天气,约上三五好友,带着家人行走踏青,沉醉于春风里流连忘返。视万物皆为朋友,放松身心于自然,素日驿动的心也渐渐平复。三分繁花,两分清风,一分烟火。草木万物,散发着岁月的宁静与沉香,其实就是一副副良医良药,治愈着人世间的沧桑和疲惫,慰籍着枯萎干涸的精神。
清明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眨眼之间,细雨霏霏,朦朦胧胧。它洗净了空气,弥漫着泥土芳香的味道润泽肺腑;洗过农人的庄稼,我听见麦苗拔节抽穗的欢呼声;洗清了桃花梨花上沾染的污垢,它们愈显娇艳动人;更洗去人们心头的焦虑和烦扰,疫情终于过去了,才体悟到今天平淡的日子,才更值得珍惜拥有。柳永曾说:“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试想一下,若无清明雨的滋润恩惠和启迪,春天不是少了点什么吗?对!那就是质感的内涵和淡雅的意象。就像一幅酣畅淋漓的山水画,忽然少了那一点不可言喻的魂灵。
“听风听雨过清明。”雨,来点风伴奏,当然是最美妙不过的。风不大,又不冷。不似北风那么凛冽,也不似秋风那么萧瑟,就那么幽幽地吹拂着身体,痒痒的,所以说春风的按摩手法是最好的。我时常伫立在春风中,任春风撩乱我的发梢,思绪也随它淌向远方,那是故乡的方向,在一座荒凉寂寥的坟茔边,我仿佛看到了爷爷,我那逝去三十多年的爷爷!爷爷跟这满山的青草野花何其相似,生也平凡,逝也悄悄。他一生在泥土地上奔忙劳累,依靠着泥土而生长,现在又化为了一抔泥土,滋养着故乡草木。
那时家里很穷,无钱买书本。爷爷总是借来往届学生的旧书,用报纸包书皮,把破书的卷边一一抚平,放在枕头下压上几天,这些细活他从不生厌;把捡来的水泥袋反过来用线缝好,做成了我的作业本;多少回,爷爷背着我到五里开外的老中医那儿看病;多少回,带着我放牛,告诉我韭菜与麦苗的区别。多少回,风雨里帮隔壁的孤儿寡母犁田耕种……点点滴滴的往事,就像淅淅沥沥的清明雨,淋湿了我的思绪。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每一年的清明,我都会带着妻儿穿过野田荒冢,披荆斩棘,只为告诉爷爷今天的美满幸福。我细读着墓碑上的每一个字,它们浓缩了爷爷的一生。我跟妻儿细细地讲述爷爷的桩桩善事好事,追思缅怀他老人家的功德,期望着孩子们能传承老人家的精神品格。孩子们默默地听,忙着挂纸、培土、祭扫、叩拜,“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化为红杜鹃”,忠厚孝道的家风,感恩和珍惜的种子也就悄然种进心田。我想,小到一个家族,大到我们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瓜瓞绵绵,全靠这文化之光传承赓续、信仰之火不熄不灭。愈是风雨侵凌,愈显生机勃勃。
站在爷爷的墓前,想起他一生清清楚楚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就对清明节产生了别样的情愫,胸中升起一股浩然之气。清明,风清气明,人间难得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