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不到,大地还在酣睡,太阳还在梦中,我迷迷糊糊地起身、上车。汽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到达庞越海边,今天的安排是:跟亚米叔叔去北海潜水打鱼。
海还没有醒来,街道还在沉睡,只有岸边的路灯醒着:默默地守候着路面,守望着大海。我们走出车,亚米叔叔给我们倒了一杯生姜咖啡。香气四溢的咖啡,赶走了所有的困乏,我神清气爽。海边人不多,我们坐在路边,等待着载我们出海的船只。
海风轻柔地吹拂着海面,海水轻柔拍打着两岸,大海伸着懒腰,活动着筋骨,开始了它新的一天。
远眺 海就是海
船终于来了,一望无际的海面呈现在我的眼前。远远看去,海天一线,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我在想:或许海的尽头是天,或许海的尽头还是海。夜幕还没有褪尽,旭日躲在天边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王湾笔下的“海日生残夜”的诗韵。
渐渐地,海好像吃饱了,喝足了,推推搡搡,吵吵闹闹,伴随着发动机的声音,船在大海上欢腾起来,我们也随着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摇晃着。广阔辽远的大海,波涛连绵如山峦相连,撞击着船只,又涌向无边无际的天边;忽而聚合忽而分散。“浟湙潋滟,浮天无岸……波如连山,乍合乍散 ”远处的海浪,近处的浪涛,总充满无限的诗意。
大海就是大海,有深邃湛蓝的眼睛,有交汇垒起的浪花,有擦肩飞翔的海鸥……有容纳百川的气魄,有博大深厚的胸怀。正如曹操《观沧海》所描述的那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近看 海不是海
亚米叔叔三人,着装下海,潜水打鱼;我们三人下船,到沙滩上走走。
拧着鞋,双脚在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坐到遮阳棚里,吃完早饭,稍作休息,准备出发,远足的目标是远处的栈桥。
走在海边沙滩上,眺望,大海的远处:打鱼者的浮子,在海面上摇摇晃晃;打鱼的人,时而漂浮着,时而钻进海里翻腾着,他们在寻找目标。近处:一个独腿的老人,拄着拐杖,快速地走向小艇,双手舞动着划桨,驶出浅水区,向着大海深处奋进。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想起多年前老家的孙二。孙二是个瘸子,骑自行车的速度之快,我们正常人无法追上。我经常看到他驮着各种东西,在大路上兜售,浑身洋溢着朝气,骨子里透露着自信,如果不看他双腿,你不会觉得他是残疾人。上个世纪末,他凭着自己的劳动,盖上新房子,娶上漂亮的妻子,有了一个胖胖的小子。
一群孩子在沙滩上踢球,看到我,友好地停下来笑着,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一问才知道,他们把我当着荷兰人,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入侵”充满了好奇。
越走越远,堤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坐着、站着、谈笑着……抱着孩子的,不时张望着远方;整理渔网的,专注地挥动着双手;满载的渔人,兴奋地比划着,问我要不要买鱼。三三两两的羊,悠闲地在沙滩上漫步;谁家的鸡,在堤上咯咯地叫着。沙滩上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息,或许是羊屎的臭,或许是生活垃圾的发酵……我加快了脚步,上岸,来到栈桥上。
栈桥的这头是小小的商铺,那头是讨价还价的鱼贩子,还有准备回庞越的游客。我站在栈桥最高处,看到不远处,亚米叔叔在海水中时隐时现,心里想:这哪里是大海?这不是大海,是70多岁亚米叔叔年轻时的梦,是独腿老者生存时的魂;是海边孩子粗糙的童年,是年轻母亲深情的守望……
海风吹过,臭味混合着腥味扑鼻而来,我一阵晕眩,想尽快逃离。花了2万印尼盾,雇了一辆电动三轮车,穿梭在小岛弯弯曲曲的石子路上,两边房屋一户挨着一户,在拐弯处偶尔会有几只羊出来问候你,年轻的车夫不停喊“Hati-hati”(小心小心)。
离开 海还是海
回到船上,潜水打鱼的人还没上来,船夫躺在船板上呼呼大睡,阳光、海浪、沙滩一切都在他俩梦中。船在浅水区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不分南北。
到过很多海:东海、南海、北海、黄海、威海……留下很多美好的回忆。年幼时,看到大海会疯狂尖叫,忘乎所以;稍长,看到大海还是会奔跑嬉戏,尽情大笑;现在人到中年,总以为看多了海的我,心里应该丝毫不起波澜,可当真正看到时,还是忍不住去拥抱、去欢笑……浅浅地呼吸着海的味道、深深地发出心里的感慨。六祖大师说过:人们总是喜欢为自己造了一座障碍明心见性的须弥山;心中的邪念,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水;心中的烦恼,就是大海里翻滚的波浪;常在烦恼尘劳中奔波,就像在海里生活的鱼鳖……须弥与大海,徒自谓高深。六祖大师是在教导我们,不要有邪恶之心,要断烦恼,不要去伤害任何人。
回来时,骄阳下的大海,变得亢奋起来,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冲击着航船;船在大海中,顽强而执着前行;打鱼的人,卸下装备,躺在船板上,他们心归大海,自由无限。
海水深深深似梦,我知道:大海还是原来的大海,只是我不再是从前的我。大海奔腾不息,却不能唤回我逝去的岁月……回来的途中,看到一艘又一艘航船载着一批又一批人驶向大海。我想:或许同样的故事,也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外派教师 朱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