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读了温发俊文友的“访亲问友,乡情依旧”,触起了我烟云流水般的思忆。在诸多繁杂的记忆中,最使我印象殊深且永久难忘的至友要数阿蕉了。我和阿蕉不仅是最要好的文友,又是喝着马哈甘河水长大的乡友,这种双重关系促使了我们成为莫逆之交。
俗话说:“相见容易,相处难”,我和阿蕉不仅相见容易,相处也不难。阿蕉平易近人,他没有丝毫的架子.,情真意挚,十分的随和,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没有高下尊卑之分。“人贵相知,心贵相通”,我们在一起几乎无所不谈,彼此都可以倾心相许,剖腹相示,他虽只是中学毕业生,但才华横溢,满肚子的学问,他写文章的路数很广,举凡社评,散文,小说,杂感,样样精通。他的一生几乎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他提起笔来,心手相应,运笔如飞,是一位勤于耕耘的多产作家。
50年代末,他巳在泗水《大公商报》工作,而我的家也刚由东加里曼丹迁到泗水,暂住在Kembang jepun,距报社也不算远,因此我们过从甚密,成为了我家的常客。我妈很同情他,觉得他在泗水的生活很孤独,有时也做点菜留他在家吃饭,偶尔也在我家留宿。我和他,促膝谈心,他很健谈,天南地北,从曹操谈到毛泽东,从杨贵妃谈到夏梦,充分显示了他的知识的渊博。
曾记当年,我们相约要去惹班(Mojokerto),造访一位文友张庆。那时我们还在学生时期,袋子清贫如洗,所以到了惹班,也只能十分无奈地住在一间十分简陋又陈旧的小旅店,屋里很幽黯,阴森森的,就像美国荷里活鬼片里的古屋,住进这样的旧房子,整夜毛骨悚然,难于入眠,第二天一早,我们连滚带爬地急匆匆跑了,在回家的路上仍怦然心跳。我和阿蕉做朋友,可惜只是“半生缘”,60年,我回中国,人一走,茶就凉,彼此的音讯全断了。顺便也给张庆文友挥几笔,他回国后考上暨南大学中文系,他最得意之处是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来到香港就在“丽的电视台”(后改为“亚洲电视台”)搞设计工作。电视台楼上有一层是专为员工而设的中西餐厅,张庆有时也约我在那里茗茶闲聊。就在这小小的天地里经常可见到我们所熟悉的明星。三分人材七分打扮,其实所谓明星也和平常人一样,真正漂亮的没几个,大部分靠打扮包装自己。时光不留人,当年风华绝代的大明星,有的已铅华尽洗,有的已上天堂。张庆也不例外,晚景很惨,患上老人痴呆症,不久也走了。可悲,这是人生始终要走的结局。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28年。1988年,我第二次去印度尼西亚,顺道去了老故乡三马林达探访久违了的朋友们。傍晚,我和太太刻意先去阿蕉的住宅,他从屋里走出来,见到我,陡地愕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是XXX?我摇摇头。他很快就纠正过来:哦,你一定是良璧。他十分惊喜地跑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唉,真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后来几年,他在泗水《千岛日报》工作时,我也去见过他几次。他的为人乐观豁达,谈吐十分幽默,喜欢说笑,有时余美珍也在场,笑得乐不可支。美珍也是来自东加里曼丹,在情趣上与我们也相当合拍。大约是2005年,阿蕉开始患上泌尿系统癌症,住在广州第一医学院住院处,我和天涯(苏允岱,已故)去探望他,因为是患病初期,其气色还是好的,出院时,我们还邀请他在一家酒楼进餐。2006年,三马林达华校庆祝校庆100周年,我们几位老文友又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难得的一次大聚会,也是阿蕉患病末期和我们最后一次拍照留念。我最后一次见到阿蕉是在飞机上,我走在飞机的通道上偶然见到他和他太太两人坐在那里,样子十分消沉颓丧,脸色很苍白,我知道他距天堂已很近了,心里很难过,不知说什么好,果然,不久他真的走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的音容笑貌,也再没机会见到他写的作品了。
常听人说,三马林达好风水,人杰地灵,出了不少文人学士,这话也非浪得虚名。就以阿蕉来说,他在文学领域取得的成绩硕果累累,领尽风骚,我曾在拙作“流年似水情依旧”一文中给了他很高的评价:“印度尼西亚华裔社会可以写作的人不少,但知识型的作家就不多,阿蕉是其中一个卓尔不凡的知识型作家兼政治评论家。有些事,‘言之不难,行之维艰’,要做到像阿蕉那样,在学问上旁征博引,在修养上独具视角,在职务上恪尽职守,又可以胸有成竹地以丰富而充实的数据写出精彩绝伦的文章者,大概非阿蕉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