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几趟货之后,终于出事了,有一天中午,我们一行五人在克东姆办好货回实返,在边界被越南军截住了,照理这些边防军只管治安,从来不曾刁难我们,相信也不是上级指示的,因为我们这些跑货郎是给越南人送黄金的呀,货从越南运出的越多,流进越南的黄金也就越多。三个士兵有两个用冲锋枪指着我们,另一个看样子是带头的对我们大喊“把东西放下,谁让你们把东西运出境的”?大家吓坏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呵,大家乖乖的把车停好,小声商量着怎么办,那带头的士兵又喊道,“还不快点把东西卸下,然后滚蛋,是不是要我把你们抓起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不敢怠慢,立刻把货物卸下,哨所里又出来几个人,把所有货物带走了。大家面面相觑,就这么回家心有不甘,那可是共十三両黄金换来的货。讨回货物吗?谁有这个本事?五人当中我的越语最好,大家都央求我去跟那兵头谈,并提出只要他要的不太多,大家愿意凑金换回货物,我的货物少,又负责去求情,可免分担费。我开始并不同意,因为摸不准这些越军的真正目的,贸然闯进哨所,万一对方不分青红皂白,真的把我绑了,或者更严重的开了枪,后果不堪设想。但这里面有我用七钱黄金换来的货,难道就这样不顾而去,思前想后,还是答应冒这个险。
我走到哨所前,先不进去,喊了几声“同志哥,我能不能进来跟你说点事”?这王八就等着我进去找他,回说“可以,你一个人进来”。我大着胆进去一看,我的妈呀!三枝反坦克炮靠在墙边,还有七八支冲锋枪,完完全全是一支战斗部队,应该是一个班吧。我定了定神,试探着跟那头头聊起来,“我们都是劫后余生的柬埔寨华人,跟朋友借了点钱做点小买卖,您要是把货全没收了,我们怎么向朋友亲戚交代?再说您拿这些东西也没用”。那头头也真坦白,毫不掩饰,“拿四両黄金来,货你们拿回去”。我一听心里有底了,真的是冲着金子来的,真正的拦路贼,把我们当羊宰。我试着用学来的北越语跟他交谈,这样会拉近双方的距离,可能有所帮助。还真奏效,经过讨价还价,没几分钟便以二両成交了。大家带来的金子都买了货,跟他说了实话,要求回克东姆借金子,他爽快的答应了,半个钟头后,我带着兄弟们到哨所里,一手交金一手提货。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行贿。
韩善林军森林里拦路打劫
开始跑货时,只要货到实返,除了留下一小部分让李军在市集上摆卖,以换取米粮瓜菜和一点肉类,其它都批发给别人。一个星期跑两趟,倒也不觉得苦。李军每天一大早就到市集去占位,找个好位置才能多卖些,女儿小燕则由我岳父照料。我们做批发的是以金易货,李军做零沽生意却是以米换货,每天都带回一些白米和大麦,又用这些米,麦换取各种食用品。那时候,两公斤麦能换一只水鸭,我们偶尔换两只回来干卤,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跑货郎越来越多,实返物资泛滥,有行无市,买回来的货品已无法在当地销售,必须到更远的三州府、磅针甚至金边去卖,利润也越来越低,只有原先的两至三成。无论如何,生活必须继续,货也得继续跑,只是越跑越远,生意越来越难做。我们尝试把货带到三州府和磅针卖,倒霉的是没几趟就遇到了更大的麻烦。开始我们沿公路走,经常遭受韩善林士兵的截查、刁难,我们明白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揩点油水,勒索点金子,当兵的苦大家都理解,也乐意花钱买平安,但这些士兵贪得无厌,每次都索要,不得已我们只好走森林里的羊肠小道。谁知你聪明他也不笨,大路上几次截不到我们,便到森林里来个瓮中捉鳖,林中就那么一条小路,躲也躲不了,再说走岔了会迷失方向无法出来,更加得不偿失。
那天吃过午饭,大家相约一起去三州府卖货,特地避开国道上的哨所,改走林中小道,谁知车行没几公里,远远看见四条大汉站在树下,其中两个手持冲锋枪,各人只围了一条水布,袒胸露臂,很是吓人。我们以为遇上土匪了,车赶紧往回踩。只听得嘭一声,有人朝天开了一枪,又听到有人喊“回来,再跑真开枪了”。能不回来吗?管他是兵是匪,走近前一看,原来是公路哨所那帮人,真是冤家路窄,只好束手就擒。说士兵不如说是土匪,他们根本没穿军装,树林里也没设岗哨,这地头不属他管,可人家有枪。更要命的是他们这次动了真格,任凭你磨破嘴皮还是无动于衷,“货物全部留下,人赶快滚蛋”。韩善林的士兵不像越南兵,可以套近乎,讲情面。他们目不识丁,脑子里只记得红高棉宣传的,“华人有钱,华人剥削柬埔寨人”。再纠缠下去说不定命都没了,我们只好忍痛回去。
回到实返市,大家心有不甘,商量用什么办法要回货物,振华和宝龙齐声说,还是明哥请越南军帮忙吧,我一想,对呀,越南军就住在楼上,可以报说遭土匪抢劫,请他们出面要回货物。上楼见到中尉,我把来意说了,并一口咬定我们遇到的是土匪,中尉笑着说“你不要骗我,那里有什么土匪,那是韩善林的部队”。我忙争辩“不可能,他们既没穿军装,也没戴军帽,只围一条水布,一看就是土匪,请中尉先生帮忙把货物讨回来,我们定会报答您”。“好吧,你跟我的部下一起去,你负责指认”。我没多想,一口答应了。中尉派了一个班长两个士兵,佩带两支AK冲锋枪和一支B40反坦克炮,连我四个人,骑着两辆机动车,朝刚才的地点疾驰而去。我那些跑货兄弟,也都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来。到了树林之后,班长下车跟他们理论,真是一物治一物,那韩善林士兵不敢抗拒,没两分钟,乖乖的把货全交出来,一点也不少。货物失而复得,大家自然是高兴万分,对越军心存感激,由我做主,买了五公斤牛肉再加两大包茶叶送给他们,以示慰劳,聊表大家的心意。自此我跟这些越军更加熟络了。
(四,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