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4月,柬红统治柬埔寨整整一年了,战争已经结束,部队官兵卸下战袍,一批接着一批复员,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战袍,当时全国上下只有一种服装,就是黑衣黑裤加条水布,再来一双解放鞋(用坏了的汽车车轮做成的鞋子),当大官的衣服黑得发亮,戴一顶草绿色军帽,普通干部、小兵和人民,没帽没鞋多的是,单凭穿着就能看出是官是民、官大官小。
战争既结束,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整顿建设国家,还要论功行赏,给立了功的官兵干部发奖。国家本来就不富裕,打了几年仗,加上错误的政策,内部的互相残杀、斗争、整肃,干部中有文化有水平的越来越少,土包子倒是越来越多,胜利又来得太快冲昏了头脑。他们既不会搞经济,也不会搞建设,破坏倒是不学自会,砸了洋楼搞起了示范屋,全国一片萧条,拿什么来论功行赏?不多时全国人民实现了平等,变得一样穷。得意忘形之下,有人提出最实际的就是奖个老婆给有功者,于是乎天地刮起妖风,地处西北的暹粒省率先执行配婚制,各地纷纷效尤,美女当然是干部先得,因为他们“为人民辛苦了”。结婚本是两相情愿的事,现在可由不得你,当官的指定你娶谁嫁谁,嫁个断手瘸腿的,瞎眼歪嘴的,一切为了荣军,不接受就是对不起这些为国家民族牺牲的人,敢不服从吗?本人既做不了主,父母也不敢吭声,违抗命令者,判你个不服从领导,藐视政权当局,有官位的削职丢官或送去农村,美其名曰劳动改造,一时间父母发愁、青年男女惊慌失措,乘着妖风还未到此地,各家各户纷纷抓紧时间筹办婚事,有双方满意真结婚的,也有朋友双方秘密商量假结婚的,避过风头再说。
我和邻村的几个大龄青年,大家早有对象,本想等战争结束生活安定了再结婚,现在看来不能等,妖风刮到时一切就太迟了,一个不幸被选中当了乡村驸马哭都来不及,征得家长同意,我们五对大龄青年向所在地村长申请结婚,竟蒙恩准,真是谢天谢地!长时间的苦恼和担忧一扫而空。
应该感谢村长和乡长的体谅和同情,乡长“桑”有华人血统,长得挺帅,女村长“微”是华人子弟,其丈夫是高干。他们奉派管理我们华人村,和大家相安无事,难得的是他们有文化,有主见,懂得黑白对错,不胡闹蛮干,可惜他们最后也没逃脱成为派系倾轧的牺牲者,令人唏嘘!
结婚当天村里为我们杀了头一百公斤重的猪作为庆贺,还给五对新人每家各发五公斤糯米和两公斤糖,两村的干事和村民热烈出席见证,虽无山珍海味,也无婚纱礼服,但就当时的政治氛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甚至可以说令人羡慕。
婚礼仪式是极其简单的,一不拜天地,二不拜高堂,三不夫妻对拜,也没有大红蜡烛,但少不了要说几句政治语言作作秀,高喊几句口号。还是那陈腔滥调,乡长、村长说的固然如此,作为新人代表的我,发言时当然也得小心翼翼,什么感谢政府的英明政策、感谢领导的关心爱护,让我们有一个体面的婚礼,最后还得装模作样表一下决心,“坚决拥护政府,坚决建设我们美丽的家园”等等,我就选最好听的说,此时此地,对我们这些蚁民来说,多说好话就是人身安全的保证。
2023.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