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考依兰(Kao-I-Dang)难民营,位于巴真府,亚廊以北二十公里处。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为接收来自柬埔寨的大量难民而设的收容所,它收容了近八万难民,划分成好多个区,当中的十七区被规划为收容来自柬埔寨的华侨华人,有一些原属越南和老挝的华人,也登记为柬埔寨华人,以便能住进这个聚居华人的难民营。我们一家在一九八一年三月十七日抵达考依兰十七区,当时就一个目的,远离战乱、远离死神,永远离开柬埔寨这个生我养我的伤心之地,到别的国家去,寻求自由幸福的生活。
三月十六日下午六时,我们一家三口离开了杨婶在是士分市临时栖身的小木屋,骑着自行车跟随华哥(一位在柬泰边界做买卖的华人)向泰国边界出发,我自己骑着一辆自行车伪装成商贩,华哥载着我妻子和三岁的女儿,假装带她去寻找已经很久没回家的丈夫。两车一前一后,距离拉开好几十米,装作各走各的,互不认识。半路上有一个高棉士兵驻扎的岗哨,负责检查来往于两国边界的自行车商队和路人,更重要的是阻止和抓捕那些有意“叛国者”,对于不愿意留在柬埔寨而跑到外国去的人,当时统称“叛国者”,若有发觉,诛杀无论。当然,也有人经过苦苦求情和贿赂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得以脱身,更甚者是被洗劫一空还不放行。每个人的遭遇各有不同,我一个好朋友一家人,最早闯关,也是最不顺利的,直到第三次才成功进入难民营。我们算是幸运的,一次闯关成功,而且代价相当低。看在季仪的份上,华哥只跟我们要了四钱黄金。
华哥只负责把我们带到边界军事缓冲区,便交给几个经常背货到营里卖的高棉青年。一见这些青年,我心里不禁哆嗦起来,一股寒意直往背上冒,他们年纪不大,却个个身上都挂着两个美制手榴弹,说是遇到巡逻兵时自保用的。我心里想,用不着遇到巡逻兵,万一这群人当中有人临时起了歹念,我们一家可就完了。华哥看出我有顾虑,极力安抚我们,又跟带路的说我们是他的兄弟,一定要照顾好。事到如今,已无退路,也只好如此了。这里虽叫缓冲区,却是最不安全的地区,这条路有成千上万或者说数不清的地雷,必须小心翼翼,紧跟前面的脚步,亦步亦趋往前走,为了绕开地雷,也为了不被树林里隐蔽的柬泰士兵发现,大家都赤着脚,尽量不发出声音,迂回前进。老实说,空身走这段路尚且劳累不堪,何况我背着女儿,妻子那时怀有六个月身孕,更是百上加斤,也只能咬紧牙关,忍痛负重,路上许多有棱有角的小石头,踩上去痛彻心扉,荆棘扎满了脚底,也没能停下来拔掉,必须加快脚步,赶上前面带路的人。大概十公里的路,因为绕了许多弯,从晚上八时出发,一直走到凌晨两点半,终于到了篱笆口并爬了进去。正庆幸安全抵达,冷不防几个守夜的难民纠察员走过来,又勒索了一百泰铢才放行。走私帮把我们托付于他的亲戚后走了,这时我们已经累坏了,腿脚肿疼酸麻皆有,顾不得安不安全,泥地上倒下去便睡。
见到难友喜极而泣
睡到将近六时,难民营里公鸡啼叫,我们赶紧爬起来,告别了借宿的屋主,去华人聚居的十七区,期望找到亲友解燃眉之急。果不其然,在十七区真的遇到了许多朋友熟人,其中有多年深交的奇伟兄一家、教我们地理科的洪觉民老师、老同学江慧夫妇、郭永青夫妇和继先等老朋友。还有玉香的老邻居老同学宾雁一家、都是历经沧桑,死里逃生之人,大家喜极而泣,庆幸和祝贺我们获得了新生,一位好友赶忙煮饭给我们吃,并把多余的碗碟送给我们,吃过饭后,江慧的先生张琳兄立刻带我们去寻找有户口出售的人,当时难民营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人被西方发达国家接收,人走楼空,有的临走前还想捞一笔,把户口连房子卖出去,收个一两半两也好。当然,这是犯法的,难民居住的茅草屋是联合国难民总署出资搭建的,户口也不能私自转让,但刚到的人总得有个落脚之地,也就管不了那么多,因为有了户口,才能分到救济粮。有人买就有人卖,正当我们焦急的寻找户口,又传来另一头有人中名出国,房子户口都不用花钱,我们找到了营里有关负责人有兄和义兄,向他们谈了我们的情况,得到了他们的许可并登记了户口,住进那破茅屋,就这样总算安了家,心也踏实了。当晚,在跟朋友们聊天时,得知庆熙和殿忠等老友已赴澳洲居住,并积极给朋友们办理澳洲担保,便跟宾雁讨了庆熙的地址,写信要求他担保赴澳,同时附上我们的西文姓名和出生日期。几个星期后便收到了庆熙寄来的担保纸,李燕和玉香同姓,以堂姐妹关系做了我们的担保人。同时还收到我在法国的弟弟和美国的表姐寄来的担保纸,一时间觉得自己很幸福,烦恼一扫而光,仿佛出国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一,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