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那里走出来,真是五雷轰顶,医生看了所有的检查报告,综合好几个主治医生的意见,对作家郑老正式宣布他确实患了血癌的诊断。
医生说,我们不像其它医院,对病人保密,只是对病人的亲属说,而让你的亲属对你保密。不,这对你是不公平的。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病情的知情权。何况你没有家人,只是孤单一个人。
那么,我会很快死吗?
很难说的,尤其是血癌的病例,够复杂的。有的人,几个月、半年就没了;有的人,活了好几年。除了服药,遵医嘱治疗,就看每一个病人的意志和心情了。
好的。
虽然强作镇定,老郑还是面部发白,浑身冷汗,从医院走出来去搭车时,还走错了路,明晃晃的强烈阳光下,他感觉上似乎是大阴天,身上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感觉很不好。那往后的几日,浑身乏力,他想到了自己的死期应该是在三个月内就要到来。他忽然想到有本书刚刚发出电子稿,很快就将付梓出版,他赶紧加了一篇情真意切的告别读者的信,以免他们又等他的下一部。是的,尽管他写的是纯文学,他的粉丝不会太多,但总该有个交代啊。新添的《后记》就用了《绝响》这标题。
这三个月真难度过,漫长如三年。三个月过去了!自己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死亡的征象。我这是白白浪费时间啊,与其等死,不如快点多写一些,争分夺秒,与病魔赛跑。
每天,他坐在简陋的,小到无法转身的书房敲键,决心把他原来想在三年内完成的九十万长篇在一年完成。也许,命只有一年啊?
写作的日子何等畅快开心。几十年前的爬格子进步到能用计算机打字了!老郑只是一年时间,完成了他的九十万长篇的心愿。他照旧写了一篇《跋》,拟题是《再会》交心给读者,说他患病,随时都会死去。不要对他再有新作的期待,也不需要太伤悲。
第二年,老郑心想,我一直等死,真是没用!倒不如用等死的时间再努力写!不过,他又想到,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死,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新作了!他毫无例外地又写了后记,交代了后事,题目是《来世相聚》。
由于死亡的紧迫感,老郑几年了,都一直在努力地写,写中,发现了他对小说人物和小说世界的投入,可以令他忘记死亡,他的灵感如大水冲破堤坝,汹涌不可遏止,那是他一生最高峰最旺盛的创作时期。
第三年复诊时,连医生都惊叹他精神那么焕发,他再度问医生,他还有多少日子的寿命?医生还是那句老话:很难说的,很难说的。
老郑接受了生命无常的说法。他以每年写作和出版一到两本书的速度作为目标,每一本书的末尾都附上了他对读者交代后事的后记。
自他患血癌后,共出了十五本书,前后花了十年。迄今还活得好好的。
十年过去了,我读到老郑写的十五篇对后事交代的后记,中心是死亡的话题,内容从恐惧到坦然,从懦弱到蔑视。每一本都预告他下一部将写什么。
我好想再读到他交代后事的后记,第十六篇、第十七篇……
(根据真人真事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