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乡下的冬天天寒地冻,风吼雪飘,格外寒冷。
天冷,又是假期,早上暖和的被窝像是只无形的手,把我拉一下,我便有了赖床的理由。父亲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人,炉火早被他烧得通红,他把我的棉衣棉裤烘烤得暖烘烘的,然后迅速塞在被窝里,怕寒冷偷去了聚在衣服里的热气。这时父亲便拿闹铃让我看时间,还要讲讲闻鸡起舞的故事,于是我不情愿地起床学祖逖“闻父学习”。
当我穿戴好,火炉上热气腾腾,父亲照例给我打两个荷包蛋。一顿营养早餐下肚,整个早上,身上便热乎乎的。我拿起语文书,走来走去地读课文,读书声格外响亮,父亲听着,脸上漾着浅浅的笑。这时,父亲的火炉依旧烧得红通通,暖烘烘,但我学习时,父亲让我离火炉远一些,甚至不让坐在热炕上写作业,用父亲的话说,人在越暖和舒适的环境中读书,就会滋生瞌睡懒惰的毛病。后来读到“门尽冷霜能寒骨,窗临残照好读书”,我便暗暗佩服父亲,大道理讲得那么浅显易懂。
晚上,父亲总是我家最后一个睡觉的人。他让我们把被褥早早铺好,焐热乎了,等我们都钻进了被窝,他才开始封火。他先在炉火里加几块小煤块,再挑一块正方形大煤块盖在上面,检查一下烟筒,还要给门头窗子留道缝,以防煤烟蹿出来。
等父亲忙完了,我们仰面躺着,顶棚上糊的是一张张报纸,我指着报纸上的一个字问父亲,父亲便考哥哥,指呀指,认呀认,字儿由大到小,认个遍。到看不清的小字时,父亲便站起来,仰着头,用手一行一行地指,问我们是不是那一行,我们像是故意刁难司机的乘客,一会儿说是左面的,一会儿说是右面的,但父亲不厌其烦,始终乐呵呵的。每晚认顶棚上报纸的字,成了我们的必修课。父亲倾其所有,把他认识的字全教给了我们,而大一点的哥哥,又常常成了纠错老师,哪个字认错了,毫不留情地指出来,父亲便“嘿嘿”一笑,攥攥哥的胳膊腕,说声:好小子!
天长日久,抬头“读报”让我受益无穷。顶棚报纸上凡是露出的字让我们认了个遍,后来一段话,一篇文,我都能流利地读下去。识字量远远超过了同龄人。
一年四季,父亲只有在冬天能闲一段时间,他闲下来的时间便成了我们的陪读时光,尽管父亲没有高深渊博的知识传授于我,但他那最细致如微的爱让我的冬天永远都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