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我那年方18岁,风华绝代、才华横溢的胞弟遇大吉,在苏北小城最高级ICU昏睡三天四夜,醒来第一句就问一直没合眼守在榻前的姐姐:“什么叫观世音菩萨?”
姐姐脱口而出:“观世音菩萨就是大自然……”
这些年,姐姐时常反问自己:“如果那个中午不数落他,那瓶在他房间藏了很久的农药会不会自行失效?如果数落完他直接走了,不去强行撞开他的房门,这红尘是不是就一了百了?”
大概不会。
这就是这一世,我的手足之爱,一份写满宿命的量子纠缠。
昨夜找资料,翻出好些跟胞弟携手制作的作品,不禁泪湿眼眶……
自从伏在姑苏宝华禅寺惟真师座下,在宝华园地,妙馨的进步是自身可感知的,犹如初地菩萨一下跳了几个台阶,直登发光地,多少执着,多少无知的忧心与牵挂,统统放下。
放下是真放下。
当把某人某事真正放下,才知执着有多苦。
一个人,放下功名利禄很容易,放下亲情很难。我们总期待父母长寿健康,希望兄弟辉煌无恙。可我们很难明白,这一趟红尘,无论多爱多不爱,都有预先设下的伏笔,事前写就的剧本。
已故国学大师曾老先生说得对,人间本无是非成败。扫地的都是高人,谁说玩鹰遛狗就不是好人生?我们所能做、所该做的,是认真遵照写好的剧本,演好这一生。
父母手足,原生家庭,是我们累生累世累到今生无从修正的版本,上蹿下跳几十年,终究要为父母送终,为手足祈福,不能逃,也逃不掉。
明年,后疫情时代,国侨办新一轮外派工作启动。我原本可以趁着好时代再出去三年,三年后回来正好退休开始新人生。
可是,爱的能量纠缠里,谁都不能说走就走,我们常不能自主,甚至动弹不得。
父亲七十五了。壬寅年初,差点就被医生切了胆囊,一生气眼睛就模糊……
当牵着视力模糊的父亲的手,才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他甚至不能独自下楼梯,因为楼梯在他眼里是倾斜着的。他也不能开车,因为看不清红绿灯。他也无法替你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因为他已看不清相框……
只要他一生气,就是这副半死半活的死相。多可怕。
孙,三周岁了。成长中的小树,需要监护人倾心的陪伴和整个家族全心的营养浇灌。简单陪孩子不难也不太累,给吃给喝给穿就行。难在日日夜夜倾心陪伴。完成倾心陪伴,需要至少两个全心全意的监护人,一个人不行,太累了。人一累就缺乏耐心,耐心一缺乏,陪伴的质量必然打折扣,一打折扣,孩子的成长一定受影响。影响虽肉眼看不见,但深入到生命历程中,无法弥补,无从追悔。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有老下有小。让我捂脸笑一会。
一禅曾可怜巴巴表示自己无从选择的职业无奈,需背井离乡,需远走天涯,而我,可以选择缱绻在温馨小家,不必风雨兼程。
是的,何必风雨兼程往外冲?当时不知如何作答,后来我知道,无外乎也是因为一份穿越时空的量子纠缠。一种力量必驱使着披星戴月去寻找,直到拥之入怀,开启这一世的量子纠缠。
爱是世间最核心最难的事,该放下时要放下。只有放下了才能从容完成这一世的使命,才能圆满无憾。
此刻,我觉得最幸福是父亲在左,孙在右,一禅在中间。这是最令我心醉的量子纠缠。
壬寅十月初一 写于华鑫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