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边,元宵节叫过大年。过大年的前一天,爹去竹林里选一根竹子,剖成篾片篾条,用细铁丝扎一个圆灯笼骨架,再用糨糊蒙一层红纸,一个红红的圆灯笼就做成了。待到大年夜色朦胧时,里面用小瓷碗倒一碗菜油,将搓好的棉线放在里面点燃,把灯笼挂在堂屋门口,一团红红的光晕从灯笼里透出来,温馨又祥和。我高兴得又蹦又跳,在灯下拍手欢呼。
这时,母亲将头一天剁碎的花生米、芝麻、南瓜米、核桃仁、红糖,用化猪油拌成馅料,将糯米粉倒水揉好,揪成一个个小剂子,用手搓圆后,再放在桌上用手掌心一压,拈起来摊在指尖,挖一勺馅料放在里面,一个元宵便做成了,我们称它叫汤圆。
锅里的水开后,母亲将搓好的生汤圆一个个放进去,边煮边轻轻地用勺子搅动,以免粘锅。一个个汤圆像戏水的小娃沉入水底,不一会儿,它们便从水底冒起来“换气”似的,“仰泳”在水面上。母亲从瓦罐里舀两勺自家酿的醪糟倒入锅里,稍煮一会儿,便每人盛一碗。
煮熟的汤圆晶莹剔透,醪糟飘在汤圆间,宛然一粒粒雪白的梅花,清香四溢。用调羮把汤圆放进嘴里,香甜软糯腻滑清柔,汤圆抱着亲情,像浪花抱住礁石一样,给我温柔的拍打,汤圆裹着圆满,每一个都粘着父母的疼爱,我小口小口地,用心去咀嚼那份亲爱慈柔,深深地,黏黏地,甜甜地。
吃完后,爹用一个旧瓷盆,把灶膛里还很红旺的青?炭火盛了,端进堂屋里,一大家人围着烤火。这时,爹像一个老师,开始考我们了。爹说:“娃儿们,你爹没文化,不会猜灯谜。但是会说农谚,平常教过你们的,哪个会背?”他要求我们几兄妹都要会背诵,从一月到十二月,比如,一月小寒接大寒,薯窑保温防腐烂;立春雨水二月间,顶雪压麦种大蒜……芒种忙忙栽,栽秧又割麦……九月白露又秋分,秋收种麦守高产……大雪冬至十二月,宰猪腌肉备过年。
背完农谚,爹意味深长地说,“农谚的意思是要紧跟节令,错过庄稼是一季,第二年可以重来,错过学习和上进的机会,那就是一辈子,人生就很难翻盘。知道了吗,你们?”我们个个点头,唯唯诺诺。爹告诉我们,“年到今天就过完了。汤圆,就是给年划的一个句号。从明天开始,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该回部队的回部队(指我当兵的哥),我和你妈要下地伺弄庄稼了。各人用心做好各人的事,每个人到年底给我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回来”。
我们嗯嗯答应。家里的每个人将停泊在心灵之港的帆船,在元宵之夜驶出了港湾。
元宵节是年的终结,也是新一年奋斗和希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