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吉镇上的菜市场(Pasar)还是铁板锌皮建筑物的年代,其正前方有排双层店铺,其中一间就是售卖杂粮食物的杂货店。店铺前方的五脚基(屋子骑楼下的空地),每星期一、三、五的早上,就是阉猪七施展手艺的场合。
阉猪七来头不小,是武吉镇后大山脚下南麓一个移民新村的村长。这人不懂得华语,一口正宗的客家话外,就是满腔的英语。“吃红毛粪”的阉猪七能在满是唐山意识的武吉镇上立脚,能讨得众乡亲的欢喜与厚待,不简单。人们都说,就凭那手阉猪阉鸡的手艺和那一脸的招牌笑意,这“吃红毛粪”的,就不像其他“吃英毛粪”的那样令人厌恶了。
那年代,讲英语的唐人都是英国殖民政府的官员或职员或跟班,或是洋行贸易商的代办或跑腿,是武吉镇上众多唐山过番客眼中的异类。表面上见面相待并无异常,但过番客们私下都会轻蔑地骂:那些祖国在伦敦的。
阉猪七当年受过六年的英文教育,眼睛识得,口头说得,手指写得,就凭这沟通能力,殖民政府围剿山老鼠(马共)军事策略下兴建华人移民新村时,阉猪七就被委任为武吉山下南麓新村的首任村长,当了洋官。但村长只是他的副业,他说是兼职的,能让他养家糊口的,还是他祖传的手艺。他这么一说,过番的唐山客们都就高兴了,说这“吃红毛粪”还识得华人文化传统和手艺,还没忘本,当洋官,确实是会照顾众乡亲。
阉猪七微胖,双腿更是圆润强悍有力,双手灵巧敏锐,手指粗壮却灵活细润,天生就有用刀与缝纫的好架势。阉猪七腰缠一条特制的皮带,挂着小刀、小剪、小钳、镊子等大小工具,吊挂在裤头上。杂货店前五脚基的空地上,他一脸笑嘻嘻地,在自己提来的小凳上坐下,随手从裤带里一个小包裹,在地面上摊开,就是几根稍长的白亮亮的长针及些许白线与棉花棒,还有一罐黄药水,然后又把腰带上的小工具如刀剪钳镊顺序在包裹布上排列开来。
武吉镇郊的一些鸡农这时已把鸡笼搁放在阉猪七的脚旁。
只见阉猪七揭开鸡笼,随手一抄,一只小公鸡的双脚就被他的脚掌按住,又右手一挥,已把鸡头扭转收包在鸡翼下,左手敏捷飞快地在鸡肋下拔掉几些鸡毛,右手拿起白亮亮的小刀在鸡肋肉上一划,划出了半寸长的刀口,又见他钳子镊子并用下,刀口扩张,鸡体内脏器官的博动都能看得清楚,这时用双筷子式的小竹条,在鸡体内一探一拔一扯,就抽出白花花的的睾丸,小刀一挥间,鸡睾丸就被抛入脚跟旁的清水海碗里。接着,用针线一缝刀口,再用黄药水在刀口处一抹,脚掌一松,右手一捉,就把小公鸡甩进鸡笼里。再随手在鸡笼内一转动,又是另一只小公鸡已按倒在他脚掌下。整个手术过程在3到5分钟内完成,成功率百分之百,围观者微笑赞赏。
这时,杂货店的老板不管有多忙,总会及时地从店内捧出个盛着清水的海碗,置放在阉猪七脚旁。在较后的手术过程里,一粒粒的雄鸡睾丸被阉猪七剥离鸡体后,被他顺手一抛,都甩进脚旁的海碗里。事后,杂货店的老板总是会一脸笑咪咪地把满盛白花花鸡睾丸的海碗双手恭敬地捧走。这时,在围观的人群里,总会有人悄声羡叹:补,大补。
武吉镇民都对镇内的孩童诫说:小公鸡被阉割后,性情温和,不作胡思乱想,一心只想快速长大。小孩子要是不思长进,猴七猴八的,阉猪七就在巴刹(Pasar)前等着。
那时武吉镇上的孩童好奇,总是想跟在他后头,看他替小公鸡动手术。这时只要阉猪七的眼光扫过双腿处,孩童就会感到寒风骤起,不由退缩一步。
穿乡走野,四处到农家处替猪农阉割上公猪,才是阉猪七的主要工作,阉鸡,只是他的业余的业余。60年代初,他是武吉镇马路上唯有的几辆汽车的车主之一。原因无他,只因他是武吉山下,那个能完全用英语解译交通标志并能跟印裔警察交涉的,那个主宰着乡村郊野间猪只情欲时需要车辆代步的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叫“阉猪七”,有人说,他妈生了十四个孩子,他排列第七,所以上天的旨意,才让他操起“阉割”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