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六岁那年，有一次趁我出去买馒头，她偷偷地踩着小凳子，从衣橱上方抽屉里拿出家里唯一值钱的宝贝——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镯，试着往手腕上戴的时候，“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回来的时候女儿正蹲在地上捡拾，那双稚嫩的小手刚捡起一块，手中的另一块又掉在了地上，像在故意捣乱。满地的玉屑更像大地上的粉尘，饱吸着女儿惊慌失措的目光。
我站在门口，看着破碎的玉镯，心疼得不得了，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这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二伯母那双漂亮的闪烁着浓浓爱意的大眼睛。
记得那年，我比女儿大两岁，母亲牵着我的手去二伯家。他家院子的晾衣绳上晒着一床棉被，中间很大的一块地方有湿湿的印迹。母亲问及原因，二伯母笑着说：“夜里勇尿下了。”勇是我的堂兄，长我五岁。
“这么大了还尿床！”我小声嘀咕着，对堂哥尿床这件事很不理解。二伯母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你勇哥不是故意的。他说天快亮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被一群女孩子围困在中间，无法脱身，过了好大一会儿，老师来了，她们才一哄而散，你勇哥见状撒丫子就跑，跑到校园前边小树林里，见她们并未追来便松了口气，高兴地喊出声‘终于解脱了！’醒来发现尿了一床。”二伯母说这些的时候，眉眼里闪烁着浓浓的爱。大字不识的二伯母不仅没有像其他做母亲的那样数落和打骂儿子，就连帮儿子解释尿床的缘由亦和声细雨，像讲故事一样讲得津津有味。
我悄悄地平息着那份心疼，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身边那双惊恐的小眼睛，心想：还好，没犯错误！攥紧的拳头亦自觉地松开。
女儿见我没有揍她，那双战战兢兢的小眼睛立马有了欢喜，张开手臂扑在我怀里，歪着小脑袋“委屈地”趴在我肩上，小声对我说：“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想看看戴在我的手腕上是否和妈妈戴着一样好看。”孩子的话音刚落下，我的眼泪就涌满了眼眶，内心深处为自己刚才有过的冲动更是深深地自责。
大人总是用金钱去衡量价值，却忘记了一颗幼小的心灵里储存的那份天然的澄澈与好奇，才是人生中最值得珍爱的。
多年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翻开影集看到二伯母和母亲——两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在一起的照片，突然想起这件事。破碎的玉镯像一枚印章，刻在时光岁月的墙壁上，留下一段有迹可寻的生命印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