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吉镇有一间政府办的图书馆。馆内的存书主要是英文与巫文的书籍。角落处有两个书柜,放置着一些华文和淡米尔文的书。静寂的气氛里,有个上了年纪的印度人,长袖蓝衫黑长裤,配上金框眼镜,是个退休了教师的典型模样。他坐在阅读桌前,全神贯注地阅读着摊放在桌面上的一本淡米尔文的书籍。
这人叫哥巴,是当年驾驭着一辆牛车游走于武吉镇上的车主那乎的儿子。50年代期间,哥巴还是个小童,常拿着块小铁板,背负着个小麻袋,尾随牛车后面。前面的牛只“叭啦”一声牛粪跌落,后头的哥巴就弯身,手上的铁板一探一撬,就把牛粪掏进小麻袋里。牛粪好价,是那年代的施肥的好料,是哥巴当年上学的费用来源。
那年代,武吉镇上还有两三间淡米尔学堂,像唐山人那样,是让自己子孙接受母语教育的民办学校。但这赶牛车的高瞻远瞩,不把孩子送到校舍破落的淡米学校,而是送到高踞镇外小山岗上的武吉政府英校。上学的经费是昂贵些,所以这赶牛车的就要更早开工,更晚收工,为的是不让哥巴像当年从印度来时的自己,就因说不上一口漂亮英语,永远不能吃上政府部门的那口饭。
通过了初级文凭和高级文凭,哥巴顺理成章地进了政府的师范学院。几年过去,哥巴吃上了政府的口粮,以数学教师的身份回到母校执教,而且沿着的脉路,几年的就当了数学主任,及至副校长。前几年,才退休。
认识淡米尔文的武吉镇民不多,能在图书馆研读的更是异类。于是趋前细声
探问(当然是以英语发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阅读淡米尔书籍?
他温馨敦厚地说了(而且还滔滔不绝自发地):我一直都不懂淡米尔文字,直到是在退休后,我才开始学习的。这图书馆里还有一些来自印度的淡米尔文书籍,一些文学的,一些哲学与文化的,一些我从不能想象到的母语文化的智慧与知识。以前,我一直生活在英语的世界里。虽然生活习俗是淡米尔的,但思维逻辑却英语式的。从小被老爸送进英校,这还得感激他。他让我走了一条不愁饥饿的康庄大道,一个完美无缺平稳的人生。我无憾而感恩。一个拾掇牛粪的孩子,能像我这样成长,比起我那文盲的老爸,应该是完满的一生了。
回溯着我老爸的来路,我去过一趟印度听说是老爸老乡的地方。所见所闻所感,淡米尔是有深邃与的文化蕴涵。那片古老贫穷苦难杂乱的土地,还是让我找到“根”的感触。学习了淡米尔文,读过几本那片土地出品的历史与哲学著作(有的是英文本),我感悟到,在武吉镇上已经消失的淡米尔学校,绝对是我们最大的损失。是的,现在在这土地上还有淡米尔的报章、书籍和学校,但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走出图书馆,回首处,那哥巴还在灯光明亮处的书桌上,低着头,一边翻着字典,一边寻找着书页上的文化轨迹,在回溯着印度洋彼岸祖辈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