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和孩子们住在万隆一间高级旅店度假,两年多未踏足花都,因为疫情。
儿子、孙子、媳妇早已在他们房间歇息。我坐在阳台上,没有睡意的夜晚,凉风习习,点点繁星在穹苍闪耀。
怀念一位老人,一位曾出现在我生命中长达16年的重要长辈,一位曾陪我走过年少青春岁月,看着我恋爱、结婚,直至为人妻为人母。一位如我家高堂的老人。
她的名字是——汤自新老师。
我是在椰加达迦南堂认识她的,第一次见面,就被她那高贵的气质,不俗的谈吐深深吸引,从此不自觉缓缓靠近她,与她结缘。
那一年,她40多近50岁,我——19岁。
一来二去后,熟悉了那条长长巷子尽头青葱翠绿的木屋,还有院子里摇曳着浅棕色尾巴的可爱小狗………。
喜欢懒洋洋倦伏在那充满文化气息的客厅里,听她讲个人的生活经历,天南地北,谈古论今。
每次我都会很认真很认真听完她那平和柔美、悲喜交织的故事。那精彩的描述像看一部经典电影,回味无穷。
她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中国湖南长沙,与毛泽东同乡。
那年代,不是每一个中国女子都能很幸运到学堂唸书,而这位敢作敢为的巾帼,居然还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追随心爱的男子(她的老师)远嫁印尼,那是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啊!
可她办到了,并且坚贞不渝,白头偕老。
她丈夫是前华校八华已故校长温景亮先生。
终于明白,何谓是现代版真正的“湘女多情”!
我订婚时,她与夫婿温先生代表只身在椰的未婚夫,以家长身份前来提亲,父亲高兴到笑逐颜开,一对教育界德高望重的贤伉俪为女儿的婚事登门拜访,父亲觉得很体面。
从小父亲对我疼爱有加,血液里流动的基因也得父亲真传,父女俩都是热爱摇笔杆子的写作人。
母亲,传统朴素的中国妇女,师范毕业,嫁作人妻后,一心一意只为家庭子女默默付出。
从不敢向母亲撒娇,讲心事。疼惜她为一家10口衣食住行劳心劳力,累透!
若心有千千结,就跑到汤府诉衷情,偶尔还蹭一顿午餐,饭后到厨房洗刷盘碗。
一切如此美好,天地自然运作,花开花谢,云卷云舒。
1981年,我在教会举行婚礼,何威廉牧师证婚,步下红毯时,她紧握住我和外子的双手,严肃慎重叮嘱:“神所匹配的婚姻,人不可以分开。”
婚后8年里,我诞下4个小孩(其中一对是双胞胎)。
父亲在我婚后第二年因心脏病突发离世。
从此生活再也没有悠哉悠哉的促膝谈心,风花雪月,唐诗宋词。
生活是奶瓶、尿布,孩子的哭声,柴米油盐…….。
生活——沉重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也会在忙里偷闲给她打个电话,向她娓娓诉苦。
还曾很羡慕地对她说:“像您多好,婚后逍遥自在没生养一子半女。”
她把我狠狠喝斥一顿,骂我不懂知足感恩!
1989年,么儿出世,不久他们夫妇搬离椰加达,定居澳门。
临行时,送我一块玉坠,两本书,《红楼梦》《唐诗三百首》。
说不出的难受与失落,深知此后我们已不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听风声雨声,看日出日落。
直到他们夫妇回印尼探亲,我和外子到大卫(其干儿子)家看望倆老及邀至餐厅共进晚餐。
依旧是眉目清秀,依旧是和蔼可亲。只是梳理整齐服贴的头发已花白,身型略胖。
2006年初,外子因病去世。
那段时间,我与外界完全隔绝,心境苍白孤独无助,生命跌进谷底叹息。
基督徒也会在人生路上遇到瓶颈、伤感、迷茫、困惑…….。
2011年8月,我在报端读到温景亮先生老成凋谢,回归天家,享年95岁。
往后,日子继续奔跑忙碌,世间万物日异月新,千变万化。小孩子蹭蹭长大,父母老了。
辗转打听,才得知自温先生走后,汤老师卖掉澳门的房子,返回印尼,移居万隆,颐养天年。
她是印尼椰加达迦南堂创办人之一,她把此生年轻有为,才华横溢的岁月,积攒的钱财都奉献给了上帝,开拓神的国,做神的工。
2021年6月11日晚,亦成教会长执的小女儿林意恩电话告知:“汤婆婆在万隆蒙主恩召,息劳归天。”
噩耗传来有些许难过,卻无太多悲伤。生老病死苦是人生必经之途,毕竟已达93岁高龄。
询问几位教会长者,老人家临终时可好?
回答一切平安,回归天家没受太多病痛折磨。
欣慰释然。
我想她应该是在睡梦中微笑着离开的,善良睿智的老人,天使当吹起号角,迎接魂魄归来。
有一首歌说;走吧!走吧!这世界非我家……..!
2021年9月18日,迦南堂教会为她举行百日追思,撒骨灰告别仪式,由于疫情肆虐,参加人数不多,教会长执、牧师、传道,爱护她的亲朋好友,干儿子、孙子齐聚。
仪式在肃穆哀悼的气氛中最终划下圆满的句点。
写于2021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