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否要去杭州寻找郁达夫的”风雨茅庐”,很是犹豫不决,原因是:目标不清晰,有的说,”风雨茅庐”在日本侵华时被消毁了,也有的说仍存在,莫衷一是,因而一直举棋不定。
2OO2年,恰好有一艘号称亚洲最大的豪华巨轮准备由香港至上海试航做处女行,这才让我一锤定音,决定与太太一起去,一方面可以享受一下船上的豪华设施,另一方面又可以实现我们原有的计划,一举两得。在上海逛了两天,就直往杭州。当初想得很天真,以为有详细地址在手,叫一部”的士”(TAXi)就解决了。岂知几部”的士”司机看了我们写的地址,都摇头说不知情。(事隔太久,我现在也把那地址淡忘了)。后来灵机一动,心想这是旧地名,找老一辈的司机应该就有答案。老司机回答说,以往是有这个地名,但他巳忘了在何处。此时,恰有一位载货的三轮车夫路过,他说,他就是那个地区的居民,可以带我们去,但须付车资每人1O元,我们喜出望外,很狼狈地坐在杂货上。到了目的地,他说,就在这个地区,你们自己去找。但始终门号对不上,比如有5O号的门号,但反复走来走去却找不到有51号的门号。再由袋子取出写好的地址仔细看一下,写明是在”浙江旧图书馆侧面”,此刻,我们正好在图书馆大门口,旁边站着一位守门的老伯伯。我向他说明来意,他向周围张望了一下,然后在我耳边细声的说,看到前面像围墙式的房子吗,中间有一道门,走进去就是了。当我们由那道门走进去,眼前陡地豁然开朗,前面是一片宽阔的水泥地板,中间是一幢仿似轮船模式的洋房,与我在杂志上见过的图片似模似样,所以我认定它就是我们要寻找的”风雨茅庐”。本想在那里拍照留念,但信访局的人预先提示我们不准拍照。我们就走马看花似地绕一圈就走了。后来才知,战后有些地方的空置房子多半被地方上有权势的机构或单位占为己有,但又不想被外人知,时长日久,也就不了了之。
浙江省委实是出名人的地方,附近就是鲁迅的故乡绍兴市。九十年代去过一次,当时孔乙己常光顾的小食馆咸亨酒家还是原样原貌,我们还可以坐在那里学起孔乙己一边呷一口绍兴米酒一边吃茴香豆。但这次去倒有些失望,那里正在装修,有的改为孔乙己酒店,真是煞风景,历史文物还是原汁原味最有品赏的价值。邻近又是蒋介石的故乡:宁波市奉化县溪口镇。镇口第一间是张学良将军被软禁的迷你瓦屋。导游登车伊始,开门见山的笫一句话是:”翻身不忘共产党,吃饭不忘蒋介石”。后一句才是最真实。蒋介石带旺了其家乡的旅游业,也给乡亲们保住了世世代代的铁饭碗。
2OO4年,我参加了在印尼万隆召开的微型小说会议。有一位来自福建的女作家,据说,她是专门研究郁达夫的学者。她对我说,想去苏北看看郁达夫遇害的地方。我也十分好意地对她说,有机会的话,也可以到杭州看看郁达夫的”风雨茅庐”。她摇摇头说,战乱时期早被消毁了。我也认真地回答她,我不久前去了,仍完美无缺,她听了有些愕然,然后默默地走开。
回头再谈一下郁达夫的片断历史。据郁达夫夫人王映霞回忆,他们本来定居于上海,但映霞嫌上海的环境过于繁杂及嚣闹,所以郁达夫刻意在杭州兴建这座”风雨茅庐”。王映霞是个大美人,很多人投以羡慕的眼光,按理郁达夫应是最幸福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郁达夫是个怀疑心很强的人,他一直怀疑映霞与浙江省教育厅厅长许绍棣有暧昧关系。在”风雨茅庐”建好不久,郁达夫应福建省主席之邀到福建担任要职。但人在福建,心在杭州,思念之情绵绵不断。他在”毁家诗纪”一文中表现得十分悲哀:”寒风阵阵雨潇潇,千里行人去路遥。不是有家归不得,鸣鸠巳占凤凰巢”。之后不久,应陈嘉庚之邀,郁达夫,王任叔(巴人),胡愈之,杨骚,王纪元等作家远赴新加坡在《星洲日报》编辑部任职。日军南侵时,他们都流亡到印尼苏门答腊北部避难,但郁达夫不幸被日军杀害。战后,王任叔(巴人)被委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印尼第一任大使,杨骚在雅加达《生活报》任总编辑。
七十年代末,我刚由中国大陆迁移到香港,为生计四周奔波,几乎每隔三个月我都要往返新加坡推销商品,初时住在珍珠大厦一位远亲开设的家庭式宾馆,他们夫妇见我这副穷光蛋的寒酸相,说什么也不肯收我的房租。以后我就住在对面的”南天旅店”,这是一家十分陈旧又简陋的一家廉价旅店。后来我在某杂志见到一篇文章,说是三十年代末,王映霞千里迢迢来到新加坡与郁达夫做最后的谈判,当时就住在这家”南天旅店”。(心想,世事也有这么的凑巧)。结果谈判破裂,只好各自分道扬镳,各走各的,王映霞回到大陆改嫁去了。郁达夫在苏北娶了个侨生姑娘叫陈莲有。据说,她既无文化,又长得丑,郁达夫就给他改名叫何丽有(意即何丽之有)。他根本就不知道郁达夫是何许人,郁达夫死后才有人告诉她郁达夫是中国文化名人。196O年印尼发生排华事件,她举家回到海南岛华侨农场做工。1976年,她带了幼女到香港(大女儿考上北京石油学校),住在九龙湾木屋区,自己在制衣厂剪线头,后来大儿子也出来香港当”的士”(TAXi)司机。
1996年,郁达夫的家乡浙江富阳市召开了”郁达夫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海内外来参加的文人学士十分踊跃,何丽有一家也参加了。
2OO1年秋,我到浙江省义乌市参观”小商品展览”之后,顺便到富春江最美丽的景点桐庐市游览。这里是三国时期孙权的管辖地区,所以也充满古色古香的遗迹。且这里的”的士”(TAXi)还有个稀奇古怪的条文,可以在半途中载客,好在上来的是两位姿色不错又打扮入时的年轻女郎,有位名作家说过,小姐流的汗是香的,所以大家挤一挤不亦乐乎!但如果上来的是一位盗匪,亮起刀来大声喝道:”打劫”,嘿嘿,那时你恐怕要大声疾呼:”我的妈呀!”。次日,由桐庐回杭州,中途要经富阳市(郁达夫的家乡),在那里停留片刻,吃了午歺又继续往前走,过后才感到后悔,为何不多留些时间去参观郁达夫的故居,实在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