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教书先生——董老先生从中国来南洋谋生,曾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等地做过苦工,做过生意,教过书。他过去也是一位优秀的教书先生,年轻英俊、朝气蓬勃,后来发生多次变故,就迁居住在这小县城,一生致力于华文教育工作上。
他八十高龄,在这风烛晚年无子陪伴,孤独的生活在一间小房子。在这个小县我们称他“教书先生”。他好比一棵不断遭受暴风雨袭击的小树,体弱多病,皱纹满面,但他是心底善良的好人。本地华人过世,题写挽联都是董老先生挥毫题写。
幸亏他有一位名叫阿诚的学生,常常去他家里探望问候,送一些食品、日用品给他享用。阿诚的爸爸和董老先生是往年世交关系的同乡人。阿诚的爸爸不幸英年早逝,留下的店铺由阿诚打理,事业有成,育有一男一女,他们两家可说是一家人。阿诚曾向董老先生提议搬到他家里一同住,好照顾。可是董老先生受儒家教育,深知“相处容易,同住难”的道理,他婉转谢绝了。
董老先生退休后,成了两袖清风的古稀老人,足不出户。知道自己已经走向暮年,成了老年人喜欢回忆的习惯。他一旦谈起往事,滔滔不绝的讲不完,但是,他也有值得我们聆听的动人故事,他带着那种非常高兴与自豪的心情讲他过去的故事,他说很多人不爱听。因此,他以后就绝口不谈,开始把自己一生的动人事迹写下来。他每天伏案写作,因为写字时手一直发抖,草稿只有他自己看得懂。他几乎不在乎那些字体,已经开始耳聋,眼睛也模糊不清了,但是却充满了勇气。
有一天他生病被送进医院治疗,出院后他不愿意成为旁人的负担,也不肯接受他人的赞助金,虽然,他的一些储蓄也已经所剩无几。县里的人都担心他孤独的生活。
某日,阿诚来到他家里,看到桌面上叠满一大堆的稿件,但眼睛几乎已经看不清楚了。他带着自己昔日特有的热情对阿诚微笑说:“阿诚,你来得真好,我还想去找你呢,既然你来了我不多耽误你的时间,我只托你办一件事。”好的,我尽量帮忙!“阿诚回答说。
这位老前辈把眼前厚厚的一叠文件交给阿诚,“我写了一本书,想请你帮忙打听,有什么人可以协助出版这本书。“
阿诚从他颤抖的手接过稿子,想起他老人家年轻时在各地生活,遇到很多不平凡的事情,他也想起,老人家曾对他说过,在教书时常写小说、散文、诗词等投到当地的报纸发表。
“不必客气,您要对我说真话,也许这些稿子毫无价值。” 老人家说。
他翻阅那本原稿,一些著名人物的名字特别显眼,和其他重要历史的事件。最后,阿诚抬起头来说:“稿子很好,董老先生。”他发现老前辈听不清楚他的话,就在他耳边大声说:“我以为这些稿子非常好,我想办法帮忙出版。”
过了十几天,阿诚来到他家里告诉他,出版商已经把稿子收下,并详细阅读了几篇稿子,认为写得十分精彩,值得出版。
那一天是董老先生最快乐高兴的日子。董老先生的成功,似乎也让阿诚感到兴奋,也为老先生高兴!
老先生83岁生日那天早晨,他没有起床,几天以来,他的健康日益衰退,医生说,他的生命只能延续几天,他已经快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他惦念的是要看到那本书出版后才瞑目。
“您一定能看到。”阿诚向他保证。过几天后,他告诉老先生,出版商已经正在赶印那本书,再过几天就可以收到印好的一本新书。
董老前辈完全凭着坚强的意志,来维持他那一缕游丝般的余生。在阿诚把那本印好的新书送来的那天,他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那一部厚厚的书,封面上的书名和他的名字用金色字印成的,虽然他已经看不清那本书,却可以用手摸着,他很得意地用手指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阿诚大声的念给他听,他热泪盈眶,满意的点点头。
他渐渐陷入昏迷状态,他双手紧紧的压着放在胸前的那本书,安详地离开人世,走完了人生的路。
当阿诚把那本书从他手中慢慢取出来,发现胸前有一封信。阿诚打开来看,信内写着“终于完成了我的心愿,出一本回忆录,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遗憾。留书给予后人,把中华文化继续传承下去,留给后人那些值得牢记的历史事件;另外还有一叠现金,并写着是用来出书的费用。阿诚用抖动的手拿着现金,心头涌出激动的眼泪,在阿诚心里,最尊敬的是老师。原来董老前辈,把几十年省吃俭用的储蓄用在有意义的事情,在他晚年时,竟然想到要出书的愿望,令人为之动容!
董老先生曾经说过:“写回忆录,其实是生活的垃圾桶,在垃圾桶里翻翻那过去的一些点点滴滴。那些还值得怀念的故事。人生的道路就是一部西游记,生活就像一部红楼梦。梦中糊里糊涂,梦醒就是现实生活……。”
( 写于2021年1月15日 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