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林何许人,相信很多人对她感到很陌生。她是三十年代民国时期的女作家。有人这样描述她“她在鲁迅生前不断地发文进行赞美,字里行间不断流露敬佩之意。可鲁迅死后,不知为何,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穷尽言辞地对其进行攻击和批判,她几乎是用了半生来骂鲁迅。”尤其最后的那一句话,非同寻常。从来也没听说有人用了半辈子来骂鲁迅,说明她对鲁迅的深恶痛绝非同一般。为何竟会出现这样的反常情况呢?谁也说不清,有人说这是因为鲁迅与她的恩师胡适积怨很深。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可能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内情。由于她持续不断地谩骂鲁迅,引起许多同情鲁迅的作家们不满,尤其左翼联盟的作家向她进行挑战,口诛笔伐。以致许多报刊都不愿意刊登她的作品。于是她只好去埋头研究屈原及希腊神话,写下了《屈赋新探》。
从苏雪林的个人历史来看,她也非等闲之辈。192I年,她远赴法国留学,先入读西方文学,后学绘画艺术。1925年回国,与张宝龄结婚。丈夫也来头不小,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毕业,回国后,先后在东吴大学,武汉大学执教。而苏雪林则在苏州基督会创办的景海女师任中文系主任。婚后夫妻俩的感情生活十分甜美,苏雪林还把这段生活写成散文《绿天》及小说《棘心》。可惜好景不长,两人因性格不合,张宝龄要求离婚。但苏雪林为顾及名声始终拒绝离婚,而张宝林也因此一直无法再婚。
1949年新中国成立,苏雪林远走台湾,在台湾省立师范学院任教。她对中国文学现代史很有研究,前后写了不少中国现代作家的评论集,计有《文坛话旧》、《我论鲁迅》、《周作人先生研究》、《胡适的诗》、《论闻一多的诗》、《郁达夫论》、《沈从文论》、《俞平伯和他几个朋友的散文》、《多角恋爱小说家张资平》、《我所认识的女诗人冰心》……等。
其实与鲁迅笔战者不乏其人,如郭沫若、梁实秋、徐懋庸(鲁迅曾骂他”昏蛋”)……等人。当中以文豪(鲁迅)与才子(郭沫若)相斗最为精彩。记得,1958年(我回国前夕),曾在泗水的“中华书局”买了一本郭沫若写的《革命春秋》,爱不释手。(郭沫若前后写了三部自传:《少年时代》、《革命春秋》、《洪波曲》)。当中《少年时代》是写他光着屁股的少年时期,读来很枯燥,可以不看。《革命春秋》是写“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的中国文坛花絮,当中对很多名作家的描述都尽形笔底。值得一提的是打开《革命春秋》的第一篇是“发端”,洋洋几万字全是在骂鲁迅,骂得淋漓尽致。有人说鲁迅骂人是“辛辣的骂倒”,而郭沫若更不遑多让,不仅辛辣,而且尖刻。郭沫若早期写的东西率直爽快,好好坏坏都一样诉诸笔端,绝不会顾左右而言其他,与他后期的那种“缩头乌龟”的写作态度大相迳庭。在此,恕我权充文抄公举个例,他在《革命春秋》里描述第一次见到沈雁冰(茅盾)的印象“雁冰(茅盾)所给我的第一印象却不很好,他穿的是青布马褂,竺布长衫,……他的人矮小,面孔也纤细而苍白,戴着一副很深的近视眼镜,背是微微弓着的,头是微微埋着的,和人谈话的时候,总爱把眼睛白泛起来,把视线越过眼镜框的上缘来看你。声音也带着尖锐的调子。因此我总觉得他好像一只耗子。我在这儿要特别加上一番注脚,我这只是写的实感,并没有包含骂人的意思在里面”。
我196O年回国时,唯一带在身边的书就是这一本《革命春秋》,1972年出国时,因怕海关“打破沙缸问到底”,只好割爱留在大陆寒舍。居港几十年,希望能再买到这部书,可惜踏破铁鞋无觅处。约二十多年前,我在“三联书店”浏览书架上林林总总的书籍,偶然间发现了这部《革命春秋》,真是喜出望外,再贵也要把它买下来。带回家里打开来看,却大失所望。书本内容已面目全非,头一篇“发端”及其他主要的篇章已砍掉了,如今要寻觅旧版本,即使最大的图书馆也不复存在。后来,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出版界这么大刀阔斧地来个大调整实在也无可厚非。自中国解放之后,大环境改变了,再想骂鲁迅已不合时宜了。
鲁迅逝世之后,郭沫若的态度有所改变,他说鲁迅在生之时,彼此的住所只相隔几条横衔,一生却无缘相见,甚感遗憾。除此之外,他们其实还有见面的渠道。鲁迅的日本友人内山完造在上海北四川路开了一间书店,距鲁迅的家很近,鲁迅经常在那里与老板聊天。而中国留学日本的作家们,如郭沫若、郁达夫、田汉等人也是这个书店的常客,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书店作为见面的桥梁。自古以来,大凡文人心底都较褊狭,往往为了“尊严”很少愿意低首下心地去求见。民国的名记者(也是鲁迅的文友)曹聚仁一针见血地说他们两人的度量都有问题。
2OO1年,我去上海旅游,顺道去上海北四川路大陆新村参观鲁迅的故居,它坐落在一条巷子的最后一座,门口的一块匾额“鲁迅故居”四个大字还是郭沫若题的字。参观完毕,问管家,“内山完造书店”的旧址在哪里?她很礼貌地指向前面对我说:“由这条巷子走出去,向右转,见到‘工商银行’,那就是了。”我走过去,见银行大门右侧墙上还镶有鲁迅与内山两人的石像,也学着“王老二到此一游”在那里拍照留念。第二天还搭上火车去鲁迅的家乡绍兴走了一趟,刻意要去找鲁迅笔下孔乙己吃茴香豆的“咸亨酒店”。那是一家十分陈旧的老建筑了,推想应该是“原汁原味”的原酒店,向伙计要了一小壶的浓茶(本应是一小壶绍兴酒,我不会喝酒,以茶代之)及一小碟茴香豆。傻乎乎地学起孔乙己,一边茗茶一边吃茴香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