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说的炸鱼,是在河里炸鱼,而不是在锅头里用油煎炸鱼。我的一位印尼朋友加尼(Gani)的父亲哈尔帝(Hardy),是当地抓鱼能手之一,他主要是用炸药在河里炸鱼。在印尼,我居住的小镇,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河里有很多鱼。抓鱼去卖成了当地印尼人谋生的手段之一。他们抓鱼的方法很多,除了钓、撒网、拦网和鱼笼,就是炸鱼了。炸鱼虽然危险,但收获颇丰,因此一些人还是选择去炸鱼。哈尔帝约模40多岁。他妻子玛瑞妮(Maruni),家庭妇女,很好客。他们有3个子女,第一、二个是女孩。男孩加尼11岁,与我同龄,他是我的好朋友。哈尔帝一家住在小镇附近的农村,走路到镇上只需20分钟。他家房前屋后,种有几棵榴莲、红毛丹和山竹等果树。也养一些鸡、鸭、鹅。他一家的生活来源,除了出租一亩多的水田地,出卖水果和家禽外,就是抓鱼了。哈尔帝认为,抓鱼来钱快,尤其是炸鱼,炸一次鱼,卖鱼的收入,足够一家人一星期的生活开支。一天,我又到哈尔帝家找加尼聊天。见到哈尔帝,我好奇地问:“大伯,你是用什么去炸鱼的?怎么炸?”,他说:“当然用炸药。改天我带你去看”。隔了几天,加尼告诉我,他父亲准备到几百年前,荷兰人建造的军营里取炸药。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和加尼跟着哈尔帝去军营。在军营最后一排的房子后面,有一间约100多平方米的仓库。哈尔帝吃力地拉开锈迹斑斑的仓库大铁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铁锈混合的难闻气味,我立即用手掩住鼻子。朝里面望去,只见每颗直径约15 cm、长约40 cm的炸弹,一排排一层层整齐地堆在地上,最少都有几百颗。加尼帮着哈尔帝,两人小心翼翼地从最上层的一排炸弹中,抬走了一颗外表看来还不太旧的炸弹搬到室外,距离仓库几十米的地方搁在地上。我把仓库大门关上。我问哈尔帝,是不是用这颗炸弹去炸鱼?哈尔帝解释说,必须先把炸弹里的火药取出,把火药放入玻璃瓶,再放一个雷管进去,就成了玻璃瓶炸鱼弹。拆开的一颗炸弹里的火药,可以制作十多颗玻璃瓶炸鱼弹。
在哈尔帝要拆炸弹前,为了安全,他叫加尼和我远离他最少50多米。我一边后退,一边喊:“大伯,千万小心”。我们站在远处,提心吊胆地看哈尔帝从工具袋里,拿出扳手、螺丝刀和铁锤等工具。因距离远,我们无法看清他是如何拆开炸弹的。我害怕极了,全身发抖,生怕哈尔帝出事。几十分钟后,哈尔帝向我们招手,示意我们过去。哈尔帝黑红的脸上、头上,流淌着汗水。他笑着说,这颗炸弹没什么生锈,容易拆。被拆出的如粗塑料钓鱼线一样的淡黄色的火药,堆在地上。哈尔帝手上拿着,他用报纸包着的一个纸团说,里面的是用来引爆炸弹的雷管,不能挤压,不能接触火星,不然会爆炸。他交代我们把火药装进面粉袋,差不多有一袋。回家的路上,我问哈尔帝,是否常来开炸弹取火药?他说,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加尼也同他一起来。拆炸弹是相当危险的事情,谁敢经常来,不要命了吗!反正有人暗中卖火药,他用的火药大部分是买来的。人家怎么弄到火药,他也搞不清楚。还有雷管,也可从别人那里买到。哈尔帝告诉我,军营里的那些炸弹,是1942年日本人侵占印尼时留下来的。20世纪50年代,印尼亚齐第一次分离运动时 ,閙独立的印尼亚齐伊斯兰军(Tll),曾经从这里搬走一些炸弹。到了1958年,印尼国军驻扎在这个军营时,我亲眼看到,他们把这些炸弹,用卡车运到别的地方去了。
一天,我在哈尔帝家。加尼带我到房子后面的树荫下,看哈尔帝制作炸鱼弹。地上摆着两个干净的啤酒玻璃瓶。哈尔帝把像塑料鱼线的火药,用剪刀剪成一小段小段,再把这些火药塞进瓶里,并用小木棒压实,然后将长约15 cm的导火线的一端套上雷管,将这一段导火线小心地徐徐伸进瓶子里,约5 cm的导火线留在瓶口外,并用一团沥青封紧瓶口。炸鱼弹就这样制作成功了。那条河里的鱼,一般在一场大雨洪水过后比较多。哈尔帝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决定第二天上午去炸鱼。哈尔帝叫加尼约我一起去。我常听印尼人聊天讲炸鱼之事,我很感兴趣,想亲眼看看是怎样炸鱼的。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很是高兴。
我们每人准备了一部单车。上午出发前,哈尔帝认真整理要带去的东西,其中有:一颗玻璃瓶炸弹、一面粉袋捣碎的木薯、两个带杆捞鱼网兜、一个装鱼网兜、两个面粉袋和一个打火机。哈尔帝把自己负责带去的挎包内底垫上稻草,再把玻璃瓶炸弹用面粉袋裹着,立着放入挎包里,周围再用稻草塞紧,然后将挎包斜挎在上身左侧。打火机放在裤袋里。一袋的木薯绑在加尼单车的后座上。其余的东西就由我负责载去。一切准备就绪,上午8点多钟,三部单车浩浩荡荡沿着公路,朝河的上游约4公里的一个叫“瓜拉”的地方出发。
20多分钟后,到了目的地。大家把单车停在公路左侧的树底下。河水流动的声音清楚传来,哈尔帝指着左边方向说,河就在前边的下方。我们带上所有东西,跟在哈尔帝后面,穿过七、八米的乔木林,忽然眼前一亮,河就呈现在前边的坡底下。我们一步步慢慢地绕过跨过大大小小的岩石,下到河边。三、四米宽的河岸上,铺着粗砂和小石头。河约有20米宽,河里有几颗大石头露出水面。哈尔帝说,过去他也来过这地方炸鱼。这里水不太深,不到2米,水流也不很急,鱼多,是炸鱼的好地方。我们把东西放在干净的地上。哈尔帝选中眼前离岸约七、八米,有一个露出水面的大石头,挡住急流形成的水流旋转的地方作“鱼窝”。叫加尼和我把碎木薯撒向“鱼窝”。同时,哈尔帝从挎包里取出玻璃瓶炸弹。大家脱去衣服,只穿内裤。把捞鱼网兜、装鱼网兜和面粉袋都准备好。哈尔帝叫加尼和我离开他,撤到下游10多米的地方待命。关键时刻到了,我目不转睛注视着哈尔帝的一举一动。他很镇定地右手拿着玻璃瓶炸弹,瓶口稍左侧,左手拿着打火机打火,火苗碰到导火线,“咝、咝”燃烧起来,哈尔帝随即把瓶子用力投进“鱼窝”,“轰”的一声,炸弹在水里爆炸了,地面震了一下,河水像沸腾的开水滚动,溅起无数白色的水柱。我和加尼兴奋得跳起来,奔向哈尔帝身边,看到他满脸笑容。过了一会儿,河里浮起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鱼。我和加尼每人手拿一个捞鱼网兜,哈尔帝手拿装鱼网兜和面粉袋,大家不由分说,急速冲到水里捞鱼。我们不捞小鱼,很快就把大的鱼捞完了,装满一个装鱼网兜和一个面粉袋,估计有五、六十公斤。大部分是鲤鱼、鳙鱼、鲫鱼,也有一些草鱼。哈尔帝选出七、八条鱼,放进另一个面粉袋里,对我说:“这个是你的”。大家穿上衣服,收拾好东西。心情爽朗,轻松地骑上单车,沐浴着阳光,踏上回家之路。
当天上午,哈尔帝把鱼带到市场的鱼档去卖。鱼太新鲜了,不到一个钟头,就卖完了。过后,我告诉哈尔帝,他往河里掷炸弹时,我真的很想站在他旁边,仔细看他是怎样拨弄的。他说,这绝对不行。万一炸弹在他手上爆炸,就会伤到旁边的人。在市场,经常见到的有一位没有右手掌的本地人,他的手就是炸鱼丢炸弹时,动作慢了几秒钟,炸弹就在他手上爆炸,把手炸断了,身体也受了些伤.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炸鱼的经历,至今还记得。
海南兴隆张柳昆供稿
江门黄抵江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