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傍晚,印度一小城一片静谧,只有这个贫民区例外。
残阳斜晖照在贫民区马路前面干枯发臭的河泥上,三两只乌鸦缩着头,栖在一株没有多少绿叶的枝桠上,突然被什么触动,怪叫几声,张开翅膀,冲向一间破屋的屋顶上。
隐隐约约地从乌鸦栖息的那间破屋中,传来一个八九岁小女孩的哭声,哭声凄厉,含着断断续续的呼喊妈妈、妈妈的声音。
然而这微弱的女童哭声,淹没在汹涌可怕的回乡人流嘈杂声中。一场大瘟疫在全球大爆发,也开始席卷这片土地,尤其这一区。
人人需要宅在家,不少行业的人员被迫停薪留职,而那些打散工的首当其冲,手停口停,继续在城市里呆着,只能坐以待毙;贫民区已经有感染者确诊,感染了一大片,没有条件送到医院治疗,只好留在家里自行隔离。人心惶惶,前几天开始掀起了回乡潮。大家都意识到,只有回到农村老家,再穷,也能找到东西吃。于是,所有停业的、无业的,全家大小,背着行李,像战争爆发逃难,仓皇地加入到汹涌的回乡人流中,凹凸不平的路道挤得犹如塞满食物的大肠。
一对印度妇女,在回乡人流中听到了哭声,彼此相对看了一眼,想探个究竟,就往那家破屋走进去。哭声骤然停止,外面暗淡的暮光射了进来。
她们看到一位八九岁的女孩在床上抱着母亲,见到她们,睁着空洞的眼睛;她们走上前去,母亲一动不动,肉体冰冷,看样子已经有一个晚上了。
2
那个傍晚,M国一城市的某小区一片静谧,只有一对夫妇内心翻腾。
暮色苍茫,疫情的恐慌笼罩着,居家令下,林中小道没有人影。
一辆普通的小车从一间小屋的车房开出来。
驾驶位置坐着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后面是一对母子。女的约莫四十几,旁边的儿子看来只有十七八岁,正昏昏沉沉半睡着。
还在上午,儿子在家的时候感觉不舒服,一直称自己似乎有点发烧,母亲心头一愣,心想,新冠肺炎病毒的症状不是发烧吗?前几天他们一家三口天天量体温,都在36度5~36度9,非常正常,但儿子今天一早起来就感觉不好,最初自我安慰,可能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但到了下午,发烧的感觉没有好转,母亲紧张起来,给他一量,37度6,大骇,跟先生说,现在特别时期,儿子发烧,是新冠重要信号,先生尽管说了“不会吧”,表情上还是疑惑焦急兼而有之,老婆一说“我们还是带他去看吧,比较保险”,公婆俩意见既然一致,不再犹疑,马上开车出发了。
公立医院外观一片雪白,大而漂亮,有关办事人员仔细看了他们带来的儿子身份证件和所有有关医疗的资料,客气地对他们摇摇头道,你们的儿子资格不够,我们公立医院不能收治,真是抱歉,你们还是快转到私立医院去看吧。
他们心里有点慌,先生将车转头,开得很快。
随便哪家私立医院都好吧。先生心想。
母亲看到身旁的儿子呼吸开始困难,不久,鼻息下没有了动静。
终于到了一家私立医院,终于儿子被搀扶进急诊室急救。
半小时后,一位医生出来,摇摇头说,抱歉,我们尽力了,他确诊了,死于新冠……
3
那个傍晚,C国一城市郊区的小村里一片静谧,夕阳斜晖照着两个女子。
一个全身穿着防护的女医护人员,推着一架轮椅,135度倾斜的轮椅上半躺着一个年纪很大的婆婆。婆婆在家发低烧,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新冠病毒,儿子媳妇急电,一家医院派人来家收治。
他们家居前没有合适的宽敞的路,何况还需要经过一段田野小道,救护车开不进来,女医护只好推着她到约两百米远的大马路,医院的车停在那里。
婆婆清醒着,精神看来不错。
女医护问,婆婆,您不必太担心,我们一定会努力把您的病医好的。
婆婆点点头,谢谢,谢谢,姑娘名字叫啥呀?
女医护:唤俺护士行了。
婆婆说,俺儿子媳妇都是志愿者,不能送。
也不需要,我们车上还有医生。
婆婆说,等等,我好好看一下。
看什么呀?
太阳,太阳,落山的太阳红红的,好看,好看。
好的。
轮椅停在田野中途。西边,一轮大红日,正徐徐地往淡蓝色的山峦下沉,红艳艳的太阳非常大,像是童话国度里画家笔下极度夸张的大红饼,只差没有火焰。一老一少凝望西天,像是接受着暮色下一种庄严礼仪,斜晖温柔地照在婆婆脸上,让她绽开了稚童般的笑容。
婆婆多大啦?
九十九,差一个月就是一百岁啰。
啊!……
一个月后,婆婆痊愈出院。医院不收她一分钱,床前摆着一个生日大蛋糕。老婆婆欢喜开颜,笑出泪花,不断说感谢。床两边整齐地站立列着十位医护,向她鼓掌祝贺。
一老一少又经过先前那长长的田野,再次停住,回首,她们看到了比上次更美的西山日落,两双眼睛都含着泪光。
【《爱在瘟疫蔓延时》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