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 你继续牵手
我们 让爱慢慢成熟
直到天长地久
——摘自歌曲《爱囚》
老范没料到这一场大瘟疫，将他们平静的生活来一个大逆转。
正如北方的大城严峻地封城时，这小岛还在夜夜酒吧，醉生梦死：哪曾料到四月八日，闻名的大城解封了，人们涌上街头，喜极而泣，将鲜花抛到云端，而小岛，却因大批留学欧美的学生回来，爆发了疫情第二波，确诊数目以火箭速度上升。
因此，有了上半场和下半场之说。
老范和范太的这些日子，也分“从前“和“如今”。
从前，他既是二老板也是打杂的职员。每天大约午后一点多，叮当一声，范太太开门，就看到老范汗流浃背，左臂背一个环保袋，右臂背一个小公文包，左手臂弯、右手臂弯各挂着一个小环保袋，两只手掌还左右开弓，右手掌抓“拉杆行李袋”，左手掌拎一袋快餐厅买的两盒饭。
他的公文包里装了银行簿子、收据、邮局收据和楼下的信件等各种信件；他的环保袋里有从公司取的几十本名家的书和他的书，需要邮寄的时候就很方便。
他浑身挂满了东西，像一个肉体大衣架；浑身的臭汗，一条脏兮兮的背心，拧出汗水后，围搭在肩，犹如盛夏时分刚刚从码头扛米包回来。他站在门口，对着为她开门的太太做鬼脸。
从前，他也是采购员。每天清晨，特别是周四，他都会协助住在附近的女儿雇请的印度尼西亚姐姐，送外孙子上幼儿园后，马上半走半小跑地赶到附近的最大超市，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踏上电扶梯，三步做两步蹦蹦蹦地下去。抢推车，抢篮子，抢鸡蛋，要不，什么东西都会很快没有了；超市人头涌涌，有的商品便宜不止五六元哩。那时候他训练有素，效率极高地按照太太的购物单扫货，好快就将纸上的逐项打个对，簌簌簌完成。
从前，他更是跑腿的。近，下到楼下快餐厅买餐、到超市买祭祖的水果；远，海外有人托东西来，取预订的批发特制蛋糕或特色餐、与兄弟姐妹到地铁闸口交接东西、到邮局寄东西等等，常常来回三个多钟头，炎夏寒冬，风雨无阻
……
范太太是理财好手，平时理财、联络，应酬等范畴的内外琐事，巨细不论，一一扛起。老范少了这种本领，不但服了另一半，慢慢也就成了夫人的粉丝。再如，公司复杂的账目要整理，写字楼和家中的水电出问题要请师傅修理、写字楼楼下单位漏水被人投诉要检查，公司的成品要再改装制作、地产公司有好楼要推销、夫妇的医院健康例牌检查日子要改期、银行某单款子到期要安排新投资、手机如何对二维码、加微信，为什么找不到群组、中午晚上的两餐如何解决……太太日理万机，比自己还忙，因此出力、跑腿的都是他，家务也承担了一大半，他老何几乎什么都会。
一起出外，所有重的东西都不让她拿。
如今， 疫情蔓延，封岛封关，他们决心做良民，不再出门，宅家。
没经验，没计划，一周而已，冰箱已经“粮缺弹尽”。再不出门，剩下白饭而已，连清汤都不青，缺了青葱。
老范说，妳写单，我出去买。
范太说，不行，你大我好几岁，属于高危一族，我去。
争不过。
范太穿上了深色大风衣，戴了眼镜，戴了鸭舌帽，最后戴了口罩，老范还从房里拿了一条薄薄的丝绸围巾，给太太围密脖子，这样，范太已经包裹得密密的，没有暴露的了。
老范说，消毒液要带，消毒推车把手。
范太说，知道了。
人多的超市不要去。
知道了。
商品如果是抢购品，很多人摸，将包装用消毒液喷一下。
知道了。
马路捡人少的路线走。
知道了。
……
老范啰嗦了一轮，看到太太戴鸭舌帽的样子，有点好笑，也有点庄严，好像一个正要奔赴战场的女战士，他很是担心。因为疫情是这样可怕，超市人这么密集的地方，只要一个人确诊，全部几百人都要追踪隔离。
范太不出门则已，一出门几乎就是两个半钟头。老范在这两个半钟头内什么也无法做，掂挂着太太。终于，太太推满一个小推车的上下两个大篮子回来。一到家，老范马上对着太太外衣喷消毒液，范太马上更衣、洗手、洗头，老范协助将东西分类置放。
第二次，隔了七八天，食品再度告急。
老范说，妳写单，这一次轮到我出门办货。
不行！你有血压病患，被感染难治，还是我去。
亲友们会以为我怕死。
我会说是我不让你出来。
楼下护卫一个月看不到我，以为妳藏尸。
我会请他上屋里侦破，破墙或钻床底。
依然是出征前后的程序，范太全副武装，犹如上战场。这一次范太推满上下两个大篮子回来，还加多了背一袋，手一包，举凡吃、用、喝、服、泡、喷、洗、换、擦、量等一应俱全。
老范以消毒液喷她全身……
第三次，相距十天了，又遇该出门购物的时候。
老范说，那些确诊的都和有出游记录有关。我不会有危险的，这一次我去买。
范太说，不行！昨天，刚刚，一个六十九岁的老翁去世，比你还年轻。万一你中招，我们和孩子三大家十一口再加上两个姐姐共十三口都要隔离14天。儿女没有一个赞成你出门，都爱你；同样的是，你乖乖囚在家，就是爱大家。
范太说着说着，也装备好了，一边接过丈夫递给她的消毒液、丝绸围巾，一边说，只要疫情没有得到防控，你就乖乖做我的囚徒，不用再想出门，不要再和我争，知道了吧？
好吧，老范看着走廊上太太远去的背影，拉紧铁门，痴痴地想，一场大疫情，竟将家庭中，他老两口的处境一切都逆转了。
门边的日历是4月7日，客厅电视打出的全球确诊数字截至香港时间12时44分，全球累计确诊病例达130万，累计死亡74000人。【注】
疫情，何时走到尽头？唉。
【注】本文2020年4月7日执笔，2020年4月17日修订。
【《爱在瘟疫蔓延时》系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