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行医半世纪多的交往所结识的男老病客中最独特而引我注意者无非是游共立君。他始终是一顶鸭嘴布帽盖在头顶,一件淡色的短袖衬衫与一条长至膝盖的淡色短裤穿在身上,一双可双用于步行与运动的布鞋穿在脚上;更令人羡慕者是位美慧温柔的老伴永远陪伴在身旁,形影不离。犹如一对戏水鸳鸯,着陆齐行,我从来未曾经历过当其夫或其妻上门求诊时单独而来的。
我与他之间友谊的建立始自2000年。当时病客已稀少得多,他常有机会能随同比他俩更早先来的病客一齐进入诊病室中,目的何在?以后才恍然,原来旨在从旁观察我如何施行“望、闻、问、切”的步骤。当其构思具备后,某日仅是他俩夫妻入我诊室,开诚布公说:“医生,我看泗水市少有像你能为病人做如此详尽的检查并且有问必答;不过据我客观意见,不妨缩减些,以免引起在候诊室的其他病客“不耐烦”的情绪。我由衷接纳了他的评语并表示了我的谢意。他也坦白地介绍过其老伴的一双巧手,善作美肴佳馔,特别是酱油配料焖猪蹄是他最喜爱的佳肴。为证实其所言,某日竟特地送来了一份让我品尝,我因却之不恭,也只好收下共享口福了。
游君除为了“口福”而崇扬“民以食为天”之外,也常由其贤妻陪伴往马来西亚游乐场所观赏千变万化的轮盘以饱眼福。他所创立的玉米加工业生产了一批批质量优越的产品,换来了可观的经济来源,足以支撑他俩经常赴马来西亚赌场“游乐”,必要时还可下个赌注以求刺激,一旦成输局也不至于会有怨言出自伴侣口中,仍旧乘兴而归。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忘了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当亚洲航空(ASIA AIR)发生空难之际,他那继承父业的三子举家四口也不幸遇难沉入海底了。噩耗对他俩无异是晴天霹雳的打击。
时过境迁,痛定思痛,当空难后数月,首次上我门求诊时,他竟突然向我提出互相拥抱的要求,我自然也满足了他,便乘机在他耳旁给予安慰,并劝他应皈依天主或基督教为精神上的寄托。松开了手后他双目含泪,报我以无言的颔首。刹那间我记起来2012年春节他写的那篇幽默的散文“舌尖上的文化”,谈到中国民族被疑是从饿鬼道上投胎面来的;字里行间满含诙谐的情调。今后由于情绪上的根本变化,我预料恐已无那种闲情逸致的笔调可见到了。事实证明,果真如此:已难得见到他俩上门求诊;偶尔单独出现也不过要重复补购服用过的旧药单。年迈达耄耋期不堪受精神上的压力与打击,出现于我眼前的竟是容颜憔悴判若两人的游君,某日他曾向我诉苦,不堪走较远些的路程便感到胸前窒息;经我初步体检,并无发现有何特殊反常的征象,也曾致某一资深的心脏专科一封会诊函以期获得更详尽的检查,结果也不得下文,终而不了了之。
当我往返于泗水星洲之间,为我本身的会诊忙碌之际,便惊闻他俩先后撒手人寰的噩耗。我也只能为他俩以及因空难而丧生的家人的灵魂默祷,祝愿其所有在天之灵获得造物主赦罪,进入和平、安宁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