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去过我儿时居住过的老街走走,老邻居跟我聊天之时,有人提起了昔日老邻居方奶奶的孙女。今日我就写写落魄的方奶奶。
晚年的方奶奶孤苦无依,她的音容笑貌至今还在我脑海里,她的一口嘉善方言听多了让我可以模仿着说。她是个说话爱带笑的人,有些驼背,常年肚子里缺油水的她清瘦。方奶奶的笑容可掬里我可以推测她年轻是美丽的。她是在我家吃饭时间来坐着聊天次数最多的人。每当我们一家四口在吃饭的时候,她总会笑着说那句“筷头猛来”,意思大家吃菜时夹菜频繁。
方奶奶她居住在公家房管所租的房子里,小小的一间,真正的蜗居。她烧着灶头,城里人烧灶头整条街上也就唯独她家了。她经常会去大街上捡些木料和纸板拿回家,烧饭时点火用。除此之外捡些可以卖的瓶瓶罐罐,把家中堆得更狭窄和杂乱了。
有时我经过方奶奶家门口,她就会热切地叫着我的小名,叫我进去坐坐。每次她都会因为我的到来而热情地用抹布使劲地擦下凳子叫我坐下,盛情难却之下我就坐下了,入乡随俗我会。方奶奶给我吃东西时我没敢要,怕我妈会骂我。她很健谈,微笑着跟我絮叨,年少时或许有时并不是很懂成人的话题,但我总是会不扫她的兴而聆听并说上几句。这个时分,是她的快乐时光,因为难得被她抓住了一位小听众。年幼的心目中,我觉得方奶奶是喜欢我的,因此我也乐意接近她。
老街上的很多人家几乎不进她家的门,贫穷有时候会使人绕道,人大都现实。方奶奶跟我说过,她年轻时从嘉善嫁到小镇,老公很早就去世了,她一个人拖大了儿子没有改嫁。方奶奶出生于地主人家,昔日是小姐,命运坎坷沦为孤苦伶仃,真是造化弄人。她没有退休金,受街道接济一点微薄的钱。
方奶奶的儿子在乡下打工,他娶了一个农村女人,生下一个女孩不久,老婆嫌他穷就跟他离婚后再嫁了。女儿就跟着爸爸长大。有时方奶奶的儿子带着女儿来看望老太太,这种相聚时分也是老太太最开心的时候,三个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过夜,不便是可想而知的。
我娘有时会叫我把家里烧多了的小菜或不用的东西给她,她总会喜形于色。记得有次我给了她很多我妈不穿了的衣服,当她翻到了一件我妈手工编织的毛衣时,开心得像个孩子,苦难让她比常人更容易满足。
在我十岁出头的那年年三十夜晚,灾难突然降临到了方奶奶家。那年,大家在欢天喜地迎新年的时候,突然街面上响起一片哭声,邻居都好奇地探头去看,看到了方奶奶带着她的孙女边走边哭,哭喊着她儿子的名字。原来是老太太的儿子酗酒过度猝死了!孙女那年只有十几岁,儿子的长相蛮好,可惜薄命。苦闷的单身生活,缺少女人的抚慰,喝酒就成了排遣寂寞的方式。
孙女过段时间去看望下奶奶,但祖孙俩的感情并不好,吵架是常事。有时候有血缘但不等于一定会投缘,这一点,我是有着深刻认识的。
我十四岁那年我们搬家了,这样就和方奶奶告别了。她对我们的离去很是留恋失落。对于她大起大落的苦难人生,童年早熟的我都心生怜惜,我娘就更甚了。老街上愿意搭理方奶奶的邻居是少之又少,人大都喜欢攀高而不喜欢跟穷困潦倒的人打交道,而我好像天性不排斥穷人。
后来我听到消息,方奶奶在几天不出门的情况下,独自死在了家中的床上,无疾而终,老天爷眷顾她这个苦命人。
方奶奶的孙女如今也50岁了,住在了老街上她奶奶的屋子里,有个男人跟她作伴。她没有孩子。年轻时的她闪婚闪离过,后来单身的她男人换了一大圈,如今人到中年的她也终于安分了,有了固定的男人作陪。听来替她感到欣慰。